5

從萬興洋行出來之后，清如抱著雙臂，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莊琴小碎步跟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問：“清如，你和孟公子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他怎么這樣對(duì)你？”

清如停了腳步，愣愣地看著莊琴，眼睛里有細(xì)碎淚光。

莊琴自認(rèn)識(shí)清如以來，就沒見過她流眼淚，見她這樣嚇得手忙腳亂，急忙說：“我的大小姐，你倒是說句話??！我是女生不是男生，又不會(huì)憐香惜玉?！?/p>

俏皮話讓清如噗嗤一聲破涕為笑。莊琴撫住胸口，笑嘻嘻地說：“清如，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心里也好受一點(diǎn)。”

清如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凝重下來。她望著鉛云低垂的天空，幽幽地說：“莊琴，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可是那水等了那么久，卻沒有來飲的人，你說該怎么辦？”

莊琴的臉抽搐了兩下，終于崩潰道：“我的大小姐，你換個(gè)說法行不？我聽不懂你這大才女的心事呀?！?/p>

清如跺了跺腳說：“算了，不和你說了，我從這邊回家了。”

莊琴如釋重負(fù)地?fù)]揮手說：“你早點(diǎn)回家吧，別多想啊?！?/p>

清如轉(zhuǎn)身離去，拐了幾個(gè)彎，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弄堂中的炊煙。風(fēng)裹挾著陣陣?yán)湟猓瑥奶每诶锵蛩龘溥^來，將她的劉海吹得有些凌亂。春天快要過去，可是到了夜晚卻還是有些料峭的寒意，然而即便是如此，清如也還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不躲不避。

沒有什么比人心更冷了。

——你怎么這么愛財(cái)？

孟嘉和的話還響在耳畔，讓她羞憤難忍。想一想也覺得奇怪，以前別人也對(duì)她說過更過分的話，她從來都當(dāng)做蛛絲一般輕輕拂去，可是為什么一句本該不痛不癢的話，卻讓她失態(tài)痛哭？

因?yàn)檫@句話，是他說的？

清如的心緒有些亂，她不敢再想，將手中的書包提了提往家走去。小胡同的青石板路有些不平整，她小心翼翼地走著。不料剛到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韺幐负蛯幠傅目奁?，她頓時(shí)大吃一驚。

出了什么事？

她想去推門，卻又猶豫，只趴在門縫邊往里面瞧。只見眼前站著幾個(gè)穿馬褂的粗漢，正不耐煩地嚷嚷著：“這小子欠了我們賭債，你們說要怎么還吧！”

寧父氣得渾身顫抖道：“建成，你說，你欠了人家多少錢？”

弟弟寧建成自幼不學(xué)無術(shù)，四處偷雞摸狗，如今竟然染上了賭癮！清如心內(nèi)震驚，定神一看，寧建成縮著腦袋跪在地上，白衫子上沾滿污穢和血跡，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來。他哭求道：“爸，孩兒不孝！孩兒欠他們兩塊大洋，不是十塊大洋！如果還不上，他們就要砍了孩兒的右手！爸！”

“你小子不懂道上規(guī)矩??？利滾利，你借了高利貸，當(dāng)然要還利息的！”

寧父手指顫抖地指向粗漢們，卻忽露痛苦之色，猛地捂住胸口。寧母忙扶住他，哭喊道：“老天，這都是什么事啊——”

“別啰唆了，你們要么還錢，要么就拿女兒抵債！”粗漢一擺手，拋出這么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