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財富的孩子》 父與子(3)

財富的孩子 作者:王大騏


在很多場合,父親會讓我上去唱幾首歌,次數多了之后,我感覺自己成了職業(yè)走穴演員,于是我會故意選唐朝樂隊的《國際歌》,其實內心是想操翻在座的中年人們,“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p>

我的父親一年打200場以上的高爾夫球,只要有時間,每天早上六點必定下場。有一次帶上了我,那次老道的球童一直充當著心理按摩師的角色,鼓勵我放松揮桿。

她問的幾個問題也相當專業(yè),“你怎么那么沉默?這么穩(wěn)重跟你年齡不符?。俊薄翱礃幼幽悴⒉幌矚g打高爾夫球,你父親喜歡。”“你肯定也是從小就不在父母身邊吧?”18個洞打完,我弄丟了20個球(進水或者無法找到),已是滿頭大汗,幸虧她沒問“你幸福嗎”這個問題。但我能想象得出,同樣也是在無數個早上,有個還沒睡醒的“小孩”,跟著打球成癮的父親亦步亦趨地“鋤著地”。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父親胸口的一枚胸章(抑或一種談資),當它發(fā)光的時候,父親自然是驕傲的,但是當蒙上灰塵之后,隨時會被扔到垃圾堆里。

那場球發(fā)生在三年前,如今年齡快逼近30歲,我突然愛上了高爾夫,并認為這是一項偉大的運動,尤其對于我這種天生充滿憤怒的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修行方式。2013年又有一次遇到個球童,我說和父親一起下場壓力很大,她說:“應該反過來吧,他的壓力比你大。”

的確,當父親跟人下場比賽,我順帶著蹭進一組時,我的發(fā)揮直接影響到了他的發(fā)揮,有一次三個洞還沒打完,他就咆哮著讓我到另外一個場去打,于是我像是被發(fā)配似的,跟球童兩人拉著包打完了18洞,結果不但發(fā)揮不錯,而且感覺天地無限寬廣。

還有一次跟父母去美國西海岸打球,父母對于曾經在美國留學的我期望很高,辦理各種事務也是需要達到高效的標準,可明顯我不是當生活助理的料,再加上中美規(guī)矩的差異,于是每天一早我就開始就被狂罵,“無用!”“能力差”“笨得要命”不絕于耳,幾乎讓我忽略了眼前絕美的自然風光。

一次實在無法忍受,我扛著兩萬元的相機來到圓石灘球場的海邊,陰云密布,太平洋的浪循環(huán)往復拍打著大地,突然一個大浪過來,直沖腳下,鞋褲盡濕。

我脫了鞋襪,反而身心放松,這時上帝造福,烏云散去,日光傾城,正好曬曬沾滿鹽水的行裝,也難得第一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石頭上看千萬年不變的海,聆聽它的呼吸和訴求。有人跟我說過:面對大海,不應該感到渺小,而應該感到博大和寬廣。

回到會所,夕陽西下,戴著墨鏡的蘇格蘭女風琴手正踏著步子,吹奏著古老的民謠,這仿佛是一個儀式,雖然在美國,可還不忘這座林克斯球場的根。

當時我無法理解每天一場球的意義何在,如毒癮般令人招架不住,于是我半夜訂機票,五個小時后就飛赴西雅圖,逃離這一切的荒謬。

姑姑一家在關鍵的時候總給我家的感覺,上一次是女友在舊金山劈腿后,我坐了11個小時的灰狗巴士到拉斯維加斯找他們。跟他們一起我很放松,絲毫不焦慮,這很重要,也不覺得自己是廢物,這也很重要。

來的下午正好是安息日,在微軟拼命工作,也無非只是擁有一個格子的姑父去隔壁借了輛自行車,打好氣后一起出發(fā),行進在森林中的城市里,兩旁常有全副武裝的單車運動員擦身而過,雙眼直視前方,專注之極。還有許多父子,爸爸在后面,兒子騎著小單車在前面走,累了就一起在路邊坐下來休息。

去的路容易,回來全是大上坡十分難,咬著牙往上騎,虛脫的快感到家后才傾注全身。當時我跟在加拿大的弟弟通電話,他也被母親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通,最后還撂了電話,他知道來美國后只會吃力不討好,于是干脆沒來。

我唯一一次記得和父親單獨從事的活動是在清邁,那是在有著眾多神廟和稻田的月光女神酒店,我們曾經一起騎車出發(fā)去探尋下榻之地的細節(jié),當時我每天都在心里默念:去他媽的高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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