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些，郁秋子不急不怒，反而長舒一口氣，呈現(xiàn)出一副異常放松的神情，淡淡地說：“你接著說下去吧，我在聽。”

“好，我就從頭說起。從第一個死去的黃奇開始，每個死去或者失蹤的人都是你的杰作。說是杰作，并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從謀殺手法上來講，你真的是有創(chuàng)意極了。

“最有創(chuàng)意的就是利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潮殺人。潮汐不光受月球引力影響，太陽引力也會起作用。地球繞太陽公轉(zhuǎn)時的軌道并非圓形，而是橢圓形。每年的‘春分’和‘秋分’這兩天，地球到達這個橢圓形公轉(zhuǎn)軌道的兩個端點。也就是說，在這兩個時間點地球和太陽的距離最短，地球受到太陽施加的引力影響也最強。如果這一天恰好又是月亮的潮汐作用最強的時候，比如陰歷的每月初一或是十五前后，那么太陽和月球的引力對地球潮汐的作用疊加之后，就會產(chǎn)生極為罕見的大潮。甚至，如果這一天是日全食，地球、月球和太陽在一條直線上，太陽和月球?qū)Φ厍虻囊π纬傻暮狭_到最強值，就將會引發(fā)世紀罕見的超強大潮。”

他停下來，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已經(jīng)皺巴巴的臺歷紙，對郁秋子說：“這張臺歷上面的記號應該是你趁我和老武說話時，偷偷畫上去的吧？你撕下這張臺歷給我看是為了引我懷疑他，也沒有指望我將它當做罪證。這樣說來，你的這個小動作對你的作用并不大。不過，它對我的作用就太大了：如果不是在臺歷上看到出事那天正好是一個節(jié)氣‘秋分’，我不會聯(lián)想起關(guān)于潮汐的這許多事。所以說，你幫了我大忙。”

他將那張臺歷捏成團，攤開手掌，一斜，任它從手心滾落，落入山崖下的滔滔大浪之中。

“嚴格說起來，這算不上是你的首創(chuàng)。1950年朝鮮戰(zhàn)爭初期，朝鮮軍將美軍包圍在港口城市釜山，差不多是勝局已定。美軍眼看著自己就要被趕下海去，大膽決定在半島的中部沿岸實施登陸作戰(zhàn)。中國曾經(jīng)提醒朝鮮方面要注意美軍可能會將登陸地點選定在仁川，但朝鮮方面不相信，因為仁川沿岸是綿延幾十公里的灘涂淤泥地帶，車輛設(shè)備一下船就會陷入淤泥里，在這種惡劣條件下要在仁川登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結(jié)果，美軍的一位氣象學家成功推算出在9月22日這一天，海潮會大漲而且漲幅會淹沒沿岸的灘涂區(qū)。美軍根據(jù)他的推算成功于當年9月22日在仁川實施登陸，一舉截斷朝軍的補給線，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

“說來也巧，那天也是9月22日。這個故事是你以前說給我聽的，而且，那些關(guān)于潮汐的知識也是我從你那里學來的。你的本職工作是海洋漁政，潮汐也算是你的專業(yè)知識吧。”

郁秋子苦笑：“你倒真是我的好學生。”她嘆了口氣，又說：“你還學到了什么？”

陳一梵連苦笑也擠不出來了，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接著說：“除了天時，還要有地利。這個島的整體形狀非常有個性，就像一個面朝東南開口的‘V’字，類似于錢塘江的喇叭口。潮水上漲的時候，因為入口迅速收窄，所以上漲速度非常迅速，來勢也非常兇猛。這種獨特地形就是造成錢塘潮聞名天下的主要原因。蘇東坡曾經(jīng)有詩形容錢塘潮：‘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陰歷八月十八，也就是在‘秋分’前后。

“9月22日凌晨的大潮既然是一年中罕見的特例，那么，上島才半年多的老武不知道也就可以理解。我在黃奇遇難的海邊打撈了兩個下午，也算我運氣好，竟然給我撈到那雙兩根鞋帶綁在一起的鞋子。這就證明，真的有人事先預知這一晚會漲大潮，利用這個機會致人死命。顯然，這個人最有可能就是你，島上的這些人之中，只有你才具備這樣的專業(yè)背景，也只有你熟知海洋水文。

“所以，在24日下午，我撈到鞋子并且想明白以上這些后，才第一次對你產(chǎn)生了輕微的懷疑。”

郁秋子不滿地輕哼一聲，說：“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你快告訴我，第二次懷疑我又是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