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看清,斷續(xù)河便無情地將他拖下了水面。牧云天翊尚在心慟懊喪,一道大力拽住了他的身軀,猛然把他拉出了水中。他閉目忍受,這是魂靈出竅么?有種輕盈的快感。
風(fēng)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凍僵了的牧云天翊微睜開眼,依稀看見自己在空中飛翔。他勉強側(cè)過頭來,寬大的雪翼吸引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對冰塵霜華般的翅膀,在這無星無月的漆黑夜里,依然散發(fā)高潔的光芒。那人飛得那樣高,穿梭在云霧之間,牧云天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是個羽族人。
被風(fēng)一吹,冰涼的身子凍得像一塊鐵,牧云天翊冷得無力顫抖。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慢慢地不知身在何處,就這樣暈了過去。
掠過風(fēng),掠過云,羽人飛至一處低矮的凹地,幾十個羊皮帳篷連珠坐落。他悠然降落,火把的亮光下映出一張稍帶稚氣的英俊臉孔。
“我救了個人?!庇鹑松倌臧涯猎铺祚赐厣弦蝗樱蝗悍N族各異的人立即圍了上來,七嘴八舌、七手八腳地擺弄起落水的少年。一見凍壞了,他們有的搓胳膊搓腿,有的取了熱水往他嘴里灌,還有的用手拍著牧云天翊的臉叫他醒來。
“救得活么?”羽人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有十四五歲,面容甚是白凈,臉上掛著奚落的笑意。說完,也不管有沒有回答,徑自走到柴火邊烤手。
“你救得及時,再遲些就凍死了。這么晚落到河里,難道是自盡?”一個河絡(luò)老者在牧云天翊身上放了兩個裝滿熱水的羊皮袋子,搔著頭皮狐疑道。
“不知道。救不活就烤來吃,新鮮人肉好久沒碰了。”羽人少年笑道。
牧云天翊昏沉沉間,聽到這么一句,猛然眼皮一跳。河絡(luò)老者忙拍打他的脊背,讓他把嗆進去的河水吐出來。
羽人少年遂輕笑,“看樣子死不掉了,你們再給他灌幾口熱湯,我要回去見師父?!?/p>
河絡(luò)老者道:“你不管這個人了?”
“大事要緊。剛才我看清了端朝皇帝的營帳,殤州近來想是無法安寧,積云溝那里的人還不知道,我要趕去提醒他們,不能叫官兵找到蛛絲馬跡?!庇鹑松倌昶沉四猎铺祚匆谎郏暗人饶_靈便了,把他打發(fā)走,沒必要為一個外人暴露我們的行蹤?!?/p>
河絡(luò)老者應(yīng)了一聲,其余的人敬畏地看著少年,讓出一條路來。羽人少年奔走幾步,倏地亮出雙翼,飛到了天空中。牧云天翊知道救他的人要走,勉力撐開眼瞧了瞧,望見一道雪芒如長虹矯龍貫穿天際,瞬間沒入了黑夜。
河絡(luò)老者給牧云天翊灌下滿滿一大碗又熱又濃的草藥湯后,他慢慢蘇醒過來,只覺貼心口的一塊玉熱得發(fā)燙,異于平常。他的心思不在此,左右望了望尋找羽人的身影,確信那人不在時,他失望地問:“救我的人,叫什么名字?”
“風(fēng)翔云。他是我們這里能永翔的云⑦?!?/p>
三
幾日后,昏睡的牧云天翊漸漸恢復(fù)了神智體力,懂得和人說話應(yīng)對,弄清了這批人的來歷。殤州是兩百年來牧云家流放罪臣的地方,這些人的祖上在不同時期被罰至這苦寒之地,無法返回家鄉(xiāng),后人在這里土生土長,將此地視為故土。也有人在東陸犯了案惹了禍,遠(yuǎn)走殤州避難,自然更回不去。整個殤東平原除了夸父的部落外,皆是荒僻無人的野地,不知不覺成了流人的天堂。
這里地處虎踏河的分支斷續(xù)河西岸,最近的夸父部落離此尚有百余里。若騎牦牛沿河北上,四五日可抵達黃花城,就是此次大軍想要偷襲的夸父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