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干姐弟可不可以睡覺啦?”第二天我在廚房里吃煎年糕時,把胖子大娘拉到一邊悄悄地問她。她指著我笑道:“真正在講傻話!那可不成了野鴛鴦了?”她看我怔著眼睛解不過來,又彎了腰在我耳邊鬼鬼祟祟地說道:“哪,比如說你們玉卿嫂出去和人家睡覺,那么她和她的野男人就是一對野鴛鴦,懂不懂?”說完她就呱呱呱呱笑了起來——笑得好難看的樣子,討厭!我就是不喜歡把玉卿嫂和慶生叫做“野鴛鴦”??墒?mdash;—唉!為什么玉卿嫂要咬慶生的膀子,還咬得那么兇呢?我老想到慶生的手臂發(fā)抖的樣子,抖得好可憐。這兩姐弟真是怪極了,把我弄得好糊涂。
第二天玉卿嫂仍舊換上了黑夾衣,變得文文靜靜的,在客廳里幫忙照顧煙茶,講起話來還是老樣子——細聲細氣的,再也料不著她會咬人呢!可是自從那一晚以后,我就愈來愈覺得這兩姐弟實在有點不妥了。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竟覺得像我們桂林七八月的南潤天,燠得人的額頭直想沁汗??諝庵氐煤埽瑝旱萌艘瓪饬?,有時我看見他們兩人相對坐著,默默的一句話也沒有,玉卿嫂的眼光一直落在慶生的臉上,胸脯一起一伏的,里面好像脹了好多氣呼不出來,慶生低著頭,嘴巴閉得緊緊的,手不停地在摳桌子——咯吱咯吱地發(fā)著響聲,好像隨時隨地兩個人都會爆發(fā)起來似的。
直到元宵那一晚,我才看到他們兩人真的沖突起來了。嚇得我好久都不敢跟玉卿嫂到慶生那兒去。
那一晚玉卿嫂在慶生那里包湯圓給我消夜,我們吃完晚飯沒有多久就去了。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晚他們兩人的話特別少,玉卿嫂在搓米粉,慶生調(diào)餡子,我在捏小人兒玩。玉卿嫂的臉是蒼白的,頭發(fā)也沒有攏好,有點凌亂,耳邊那幾縷松松地垂了下來。在燭光下,我看見玉卿嫂額頭上的皺紋竟成了一條條的黑影,深深地嵌在上面。她的十個手指動得飛快,糯米團子搓在她手心中,滾得像個小圓球,慶生坐在她對面拿著一雙竹筷用力在盆子里攪拌著一堆糖泥。他的眼瞼垂得低低的,青白的顴骨上映著兩抹淡黑的睫毛影子,他緊緊地咬著下唇,露出一排白牙來,襯得他嘴唇上那轉(zhuǎn)青嫩的髭毛愈更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