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班上不和魏伯講話了。一有空,我就伏在桌子上打瞌睡。下課時,呂依萍和牛敏她們老愛擁到唐愛麗位子上來,交頭接耳,瘋癲得了不得。有時她們一屁股坐到我桌上,害得我打瞌睡的地方都沒有。我懶得跟她們交涉,我避到樓上,倚著石欄曬太陽去。冬天的太陽軟綿綿的,曬得人全身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懶怠勁,我喜歡那么悠悠晃晃,做白日夢,一堂課我胡思亂想混去了半堂。我老想到出家修行這個念頭,國文老師出了“我的志愿”這個作文題目,我說我但愿能夠剃發(fā)為僧,隱居深山野嶺,獨生獨死,過一輩子。國文老師給了我一個丙,批著:“頹廢悲觀,有為之現(xiàn)代青年,不應作此想法。”我不是悲觀,我在南光里就是覺得無聊乏味。我不懂杜志新為什么整天那樣樂,一進教室就咧著嘴向他那一伙叫道:
“喂,我跟你們說,昨天我在Tony家的Party里碰到金陵女中的小野貓,那個妞兒,騷得厲害,我和她跳過兩個恰恰,我敢說一個照面,我就把她泡上了。你們等著瞧我去約她去。”
我也佩服李律明,他能天天六點鐘到學校,把彭商育編的《 三角講義 》 從頭做到尾。余三角一考完試就說:
“這次的題目,我看只有李律明一個人拿得到八十分。”
我不會泡Miss,我說過我的臉皮太薄。也不會埋頭用功,我提不起那股勁,我不是為自己讀書,我在為爸爸讀。
大考的時候,學校放了三天假,讓我們溫習功課。我沒有在家看,下午補習老師來過后,我就帶書到學校里去了。我在家里安不下心來,爸爸和媽媽常借故走到我房里瞧我是不是在看書。爸爸進來說找前一天的 《 中央日報 》,媽媽進來說拿午點給我吃,有時我看書看得眼倦了,歪著身子著一會兒,一聽到他們腳步聲,就嚇得趕忙跳起來胡抓一本書,亂念一頓。
那天下午有點陰寒,臺北這陣子一直陰雨連綿。我穿了一件銀白色的太空衣,圍上一條棗紅色的圍巾,乘車到學校里去。大考期間,學校的教室全部開放,讓學生自習。可是這天學校里連人影都不見一個。寒流來了,又下雨,大家躲在家里。才是四點多鐘,天色烏沉沉的,教室的玻璃窗,外面看進去,全是黑洞。我走到樓上盡頭我們高一乙班去,想不到唐愛麗在里面,要是早知道她在那兒,我一定不會進去的了。
“嗨,是你!”唐愛麗站起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