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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問 第 六 章(7)

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 作者:陳亞珍


“嗯―”奶奶重重地喝住大伯,人常說寧要討吃的娘,也不要做官的爹,自古一條理。你當(dāng)大哥心要寬。以你的意思是讓惠兒沒了親娘?大伯就不吭氣了。但是大伯并不高興。奶奶說我要死去,蘭菊的事不能給人主透露一點(diǎn),實(shí)在瞞不住,你要為她扛前喝后遮風(fēng)擋雨。惠兒娘倆的衣食不能受屈,長(zhǎng)兄為父你要把好門風(fēng)。做人不要怕吃虧,吃虧吃不死人,有天老爺平著哩。二狗在外打仗,你要用人氣把路給他鋪得寬寬闊闊的,日后都好做人……

大伯抬起頭盯住奶奶,繼而又無筋無骨地耷拉下腦袋。但拳頭卻攥得緊緊的,骨節(jié)都嘎嘎作響。那眉骨頂著一股想要?dú)⑷说呐瓪?,連胡子都憤怒得一根一根乍起來。大伯走起路來嗵嗵直響,路邊的狗見了他也慌張地躲開,腳下有一只雞沒來得及跑開,大伯一腳就把它踢起了丈把高,“嘰哇”一聲落地后,頭也不回地倉皇逃竄……

娘躲著不敢見大伯,終日淚水漣漣。

奶奶又把姑姑、姑父叫來,奶奶讓大伯盡快籌借點(diǎn)錢,幫助姑姑把兩眼破窯修整一下。要娘到姑姑家去生產(chǎn),以避人耳目。說蘭菊是命,惠兒是命,蘭菊肚里的孩子也是命。都不能傷損了。至于生下的孩子,奶奶說讓蘭菊處理。娘捂住嘴,啼哭不止。仿佛奶奶是娘延伸生命的源泉。

奶奶安頓好娘的事,緊接著就給三叔完婚。

家里人并不顯得怎樣快樂。但我和惠蘭姐卻像迎接過年一樣,因?yàn)槲覀冺旐斚矚g看新嫁娘。日到中天時(shí),新媳婦騎著小毛驢,頭頂紅蓋頭,隨著嗩吶嘟哇哇嘟哇哇地娶了來。一揭蓋頭:哇—三叔娶來的媳婦真好看。莊里人一見就給她起了個(gè)綽號(hào)叫水梨兒,都說三嬸掐一下能流出水來,是莊里頭等的漂亮女人。

娘穿著一件寬大的衣服,眼睛不停地看三嬸,三嬸的花容月貌讓娘汗顏。娘在一面銅鏡里照自己日趨憔悴的臉就暗自哭了。

三叔娶了媳婦卻沒有洞房,洞房里做了個(gè)木架子,糊了毛頭紙,與我和娘一分為二,做為兩室的安置。最讓我費(fèi)解的是,自從三叔和我們同宿,娘兩眼望著窯頂,一夜夜都仿佛在痛苦中煎熬,不知在想什么。三叔和三嬸總是不好好睡覺,兩個(gè)人好像不停地打架,三叔的力氣真是大,把三嬸打得嗚嗚哇哇地叫……三叔還壓低聲音說,別出聲,再出聲我掐死你。三嬸的聲音就收斂了許多。

娘,每在這個(gè)時(shí)候就緊緊地抱住我,身體瑟瑟地發(fā)抖。有時(shí)候娘抓住我的手夾在她的大腿間夾得我好疼。我說娘你夾疼我的手了。娘就驚慌失措地用被子把我們整個(gè)地蒙住了。娘不再抓我的手卻是用被子塞住自己的嘴,喘息如同穿堂風(fēng),呼哧呼哧叫嘯不止……三叔和三嬸“打”得越厲害,娘的全身越像是躺在了炭火里經(jīng)受燒烤。每一次他們打完架,娘的全身都是汗津津的。有時(shí)候娘干脆就坐起來愣著,直到天亮……

我揉著睡意粘稠的眼睛,說娘,你一黑夜不睡做甚?你在想爹嗎?娘臉一紅,朝外間瞥一眼,沖我的屁股拍一巴掌。小娃子瞎說什么呀。

通常,娘起得很早,可是有了三叔和三嬸,娘的行動(dòng)有了諸多不便。三叔是男人,從三叔頭前端著尿盆走出去,是對(duì)男人的不尊。小倆口沒起床,娘堂皇而過總覺不雅。娘為難過很多時(shí)日,后來這種夜宿的格局很快就打亂了。

奶奶不停地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黃濁濁的污穢。娘眼神里厚起來的驚駭與擔(dān)憂深不見底,娘日日夜夜陪著奶奶悉心侍候,總是跪著用雙手在奶奶的嘴邊接下污穢往尿盆里倒,粘粘稠稠的黃色粘條很讓娘費(fèi)力。這樣一天下來,到飯時(shí),娘就吃不下去了。奶奶說蘭菊,臟得俺孩,臨死還作踐俺孩們。娘就端起碗象征性地吃幾口,表示不嫌棄奶奶的臟。并說娘,你兒不在,蘭菊就像你親生自養(yǎng)的,你腰腰硬硬的用,只要你的病能好,就是從我身上割下塊肉做藥引我都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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