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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問 第 八 章(7)

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 作者:陳亞珍


荷葉娘被莊里人打撈上來了,她已嗆水而死,整個身子都脹鼓鼓的,如同剝了毛的死豬。荷葉娘躺在野地里,濕漉漉的衣服貼著富有彈性的身體,柔美的曲線讓人驚心動魄,乳房高高地突起,青春的氣息正濃,就像剛剛成熟了的苞谷,急待人來收獲,可是再成熟的苞谷也無聲無息地干朽了……

那個士兵鬧著要看荷葉娘,卻被首長關了起來,士兵在“自省室”里嚎啕大哭。

很多女人在遠處嘁嘁喳喳議論著荷葉娘膽大不害羞,以此襯托自己的形象。沒有人敢去同情荷葉娘,可娘忍不住了。她和荷葉娘一向知心。我記得,荷葉娘找娘替鞋樣,兩個人坐在炕上討論著年輕的士兵,說士兵的傷口不是地方,子彈從大腿根上穿進去,疼的嗷嗷叫,荷葉娘給他用鹽水洗傷口,士兵把她的肩膀都咬傷了。咬過之后就后悔了,士兵叫她是娘,士兵說她像娘。士兵說他是孤兒,爹娘都被鬼子的炸死了。后來她才知道士兵比她小兩歲,士兵說,那就叫姐吧,士兵叫了一聲姐,臉就紅透了……

荷葉娘停下手中的活,愣著。

娘笑笑地看著她,后來呢?

荷葉娘醒過神來說,他發(fā)燒的時候,姐、姐地叫,護理人員誰也不知道他叫誰姐……稍省一些人事,我像哄孩子一樣地哄著他,他才能安靜下來。他好一點了,我給他擦洗傷口他渾身發(fā)抖喘著粗氣,他嘴里叫著姐,可是誰也擋不住那股勁……荷葉娘朝門外瞥了一眼,并沒有把我和荷葉姐放在眼里。觀察到確保安全之后,放輕聲音,他說等解放后他要娶我……

娘意外地:你怎說?

唉,跳了墻不為娘。有荷葉呢,我能怎樣,再說俺婆能饒過我?

他怎說?

他說,新社會的婚姻是自由的,結了婚倆人不合適,可以離婚。死了男人可以再娶,男女是平等的。

哦……娘看了一眼荷葉娘,荷葉娘的臉上浮了一層粉紅的顏色,她敘述的情景好像重新觸動了心弦,她寂寞多時的身體在沉默中微微的顫抖……陽光噼噼啪啪地射在瓦棱上,聲音清晰可辨。荷葉娘向屋外看看日頭說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熬藥。就下了炕,一溜風似地走了。

荷葉娘的美好理想破滅了,只有娘知道這是多么的可惜。娘這當兒急風暴雨地跑向荷葉娘,抱起來失聲痛哭,說荷葉娘你怎能死呀,你不該就這樣死啊……娘的哭聲驚動了凜然的久妮嬸,久妮嬸以貞節(jié)女神的形象發(fā)起了攻勢,她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娘兩巴掌,說咱們的男人都在戰(zhàn)場上死的死亡的亡,做女人在后方做下了天理不容的丑事不說,還壞了咱八路軍的名聲,她咋不該死了,她做下丑事還知道羞恥知道死??赡阒郎酰孔鱿鲁笫逻B羞恥都沒有一星半點,你還有臉在這世上活下去呀你!

許多人都似乎同意久妮嬸的責罰。尤其是荷葉奶奶更是深惡痛絕!日光慘白慘白地癱在黃土上,旺盛的秋天收獲著苦澀的淚水。娘不敢哭了,慢慢松開了荷葉娘,站起來牽著我的手匆匆往家里走,但我看到娘眼神里厚起了層層疊疊的怨憤!人們的目光如同層層蛛絲圍獵著我和娘,他們的表情輕重不同地沉迷在興師問罪的情緒里。我和娘在街上回來,三叔抱著頭蹲在墻角下。娘站下來,朝三叔喊:三狗,你聽到瞎久妮罵我甚了沒有?

三叔的怒氣比娘還大,說我聽見咋?你不知道你是甚人,那種場合別人能去得你也能去得?你去哭一個不貞的女人,瞎久妮不罵你罵誰?惠兒已經(jīng)不小了,你給孩留點體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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