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認(rèn)為自己不是一個有才華的人，因為從小就沒受過文學(xué)的熏陶。那時候?qū)憘€什么抒情寫景敘事的作文，簡直就是要命，憋一節(jié)課也拉不出一個字來。再反觀班上那些尖子生，只見他們文思洶涌，才情盎然，臉色赤紅，眼睛直欲噴出火來。

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寫不出那種優(yōu)美的文字，那些花骨朵一樣漂亮的詞匯，我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來。我天生就對敘事、抒情這種東西不感興趣，文字吸引我的主要方式就是比喻。用最刻薄和形象的比喻來進(jìn)行諷刺，那就是我最喜歡干的事情。有些時候，我喜歡一本書或者一篇文章，僅僅是因為其中有幾個極其有趣的比喻。比如《挪威的森林》，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個“春天的小熊”的比喻。

亞理士多德曾經(jīng)說過：“比喻是天才的標(biāo)識。”這句話真是相當(dāng)有道理。記得看《圍城》的時候，我對錢鐘書那些形象而別致的比喻嘆為觀止，除了天才之外，再沒有別的語言可以形容他了。他自己也曾說：“比喻正是文學(xué)語言的根本。”錢鐘書可以通過短短幾個比喻就把一個人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勝過王安憶之流的千言萬語。比如這句——沈太太生得怪樣，打扮得妖氣。她眼睛下兩個黑袋，像圓殼行軍熱水瓶，想是儲蓄著多情的熱淚，嘴唇涂的濃胭脂給唾沫帶進(jìn)了嘴，把黯黃崎嶇的牙齒染道紅痕，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這種比喻在書中俯拾皆是，你不得不佩服錢鐘書的學(xué)識和智慧。

說到比喻，最擅長的還要屬美國人。他們的比喻信手拈來，就能讓人會心微笑。我有時候看美國主流報紙的一些時評家的專欄，經(jīng)常會被里面那些尖酸而形象的比喻逗得哈哈大笑。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美國文化的電視劇《六人行》里面就有很多有趣的比喻。現(xiàn)在能想起來的有兩個：一個是，瑞秋說自己昨天晚上的約會特別開心，莫尼卡就回應(yīng)道：我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定是含著衣架在睡覺。還有一個是瑞秋參加前夫的婚禮，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衣服，她自嘲地形容自己穿得“像一瓶止咳糖漿”。

我覺得比喻是展示一個人幽默感最好的表達(dá)方式，而且不同凡響。我迄今為止見過最妙的一個比喻出自《光榮與夢想》。那是在講到杜魯門與工會領(lǐng)導(dǎo)人劉易斯斗爭的時候，他以自己的威信孤注一擲，最終贏得了勝利，他覺得自己當(dāng)了名副其實的總統(tǒng)，第一次走出了羅斯福的陰影，感到非常的高興。這時候曼徹斯特引用了杜魯門一個助手的話來形容他當(dāng)時的得意之情：“他大搖大擺回到白宮時，你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兩顆睪丸碰得叮當(dāng)響。”

這個比喻讓我笑得喘不過氣來，總在希望自己也能夠想出這樣不凡的句子來。彭希曦曾經(jīng)大喊：一個句子！給我一個句子吧，我可以任由你隨意支配。對我來說，我想要的就是一個比喻，一個讓人回味無窮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