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她說完,鄭太后的雙目便猛然迸射出精光,打斷了她的話,“你的感覺并不好!”錦段還來不及吃驚,鄭太后的話已經(jīng)一字一句如刀一般飛進(jìn)了她的耳朵,“你每日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防著每一個與你說話的人,包括我和太子!你很害怕,你害怕有人要害你,你害怕自己會因為做錯事或說錯話而遭懲罰!你害怕自己出挑,害怕被人注意……宮里的一切你都很害怕!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鄭太后的話說得飛快,一聲聲“害怕”打進(jìn)錦段的腦子,她瞪大了雙眼,不知是驚呆了,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直地看著鄭太后,一動不敢動。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錦段這個身份,讓你在宮里免了其他宮女的欺負(fù),你可高興?”鄭太后俯下身來,與她對視,一點一點地逼近,“畢竟,太尉府的千金比荒村孤女要高貴得多。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看著鄭太后慢慢逼近的臉,看著她眉梢眼角深深的紋路和從略微渾濁的褐色雙眸中射出的寒鋒星芒,錦段的牙齒開始忍不住上下打顫,她張了張嘴,試圖叫出聲來,或者動一動,逃跑。可是身體似乎不是她的了,她動不了,也發(fā)不出聲音。
“李夜如,你,露了太多的破綻出來,讓我想忽視都難。你以為錦維真有腿疾嗎?他壓根就沒有,可是你瞧你,當(dāng)時答得有多順溜啊?!?/p>
李夜如這個名字被鄭太后輕輕巧巧地念了出來,錦段已經(jīng)一片空白的腦子里只閃出了一個念頭:一切都完了。待鄭太后說到用錦維試探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徹底僵在了那里。
過了好半天,她動了一動,想要跳起來逃跑。
“害怕了嗎?想要逃跑嗎?但是孩子,這里是皇宮,你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要我一句話,你連這個暖閣都出不去,小命就得交待在這里了。”
錦段剛動了一動的身子,立刻又僵住了。
鄭太后輕輕笑了笑,那笑容一瞬間竟顯得比太子的還要溫和,她看著錦段,“不要怕,孩子。我不會殺你的,我喜歡你。我的孫子也喜歡你?!彼斐鍪郑p輕拍了拍錦段的臉,如同慈愛的祖母撫慰孫兒一般,寵溺又慈藹,但小指上套著的鋒利護(hù)甲卻立刻隨著她的動作,劃破了錦段的皮膚。那護(hù)甲冰冷的感覺甚至隨著傷口滲進(jìn)了她的血液、骨頭里,冷得她全身發(fā)抖。
恐懼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錦段的身心,除了恐懼之外,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鄭太后……她要干什么?
“不要擔(dān)心,不要害怕……從你一入宮,我便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錦段。但是又怎么樣呢,我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只要我不動你,這天下間又有誰敢動你分毫?”
錦段死死地將拇指扣進(jìn)掌心,努力壓下恐懼,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還是未能說出話來。
鄭太后卻不急,溫和地笑著,面帶鼓勵。
“你想要說什么,孩子?說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錦段顫抖著嘴唇,終于吐出幾個字:“欺……欺君……之罪!”
鄭太后聽她說完,放聲大笑,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她道:“傻孩子,我想要你活著,有誰敢要你死?就是皇帝,也不能!”
無關(guān)理智,求生的本能讓錦段不顧一切地一把抓住了鄭太后的衣擺,連聲問:“太后娘娘不殺奴婢?太后娘娘不想要奴婢死?可是當(dāng)真?”她急切地想要一個保證。
鄭太后笑道:“我這樣一把年紀(jì)的老太婆,欺騙你一個孩子做什么?”
錦段跌坐在地上,只覺得幾個月來一直重重地壓在她心上的那些要命的東西一下子隨著鄭太后的這句笑談,都煙消云散了。整個人輕松得有些怔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