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段見鄭太后語氣稍緩,便壓下畏懼之情,膝行兩步,跪伏在鄭太后腳下,哭道:“奴婢知錯了,日后奴婢再也不敢仰仗太后的寵愛任性妄為,還請?zhí)竽锬镳埩伺具@一回吧!”
鄭太后冷眼看著腳下跪著的錦段,雙眼微瞇,渾濁的眼眸變得清明而又銳利,猶似寒芒森森的三尺青鋒出鞘。錦段只埋頭痛哭,不敢抬頭。鄭太后看了她許久,才慢慢地放松神色,示意素紅將錦段扶起來,緩聲道:“你不要怪我對你嚴(yán)苛,我也只是愛之深責(zé)之切。此事又事關(guān)太子聲譽(yù),我是斷斷不許你胡來的。你可明白?”
錦段忙道:“奴婢明白,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了?!?/p>
鄭太后笑了笑,叫錦段起身,端了茶剛要喝,素青卻突然進(jìn)了暖閣,道:“皇后娘娘來了。”
鄭太后剛剛緩下來的目光驟然如劍一般刺向錦段,眼神森冷,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剛剛放晴的冬日,忽地又平地北風(fēng)起,帶著凜冽的肅殺之意。
錦段心下一緊,恐懼之情油然而生。
鄭太后再次換了神色,淡淡地說:“叫她進(jìn)來吧。”
木皇后的穿著一向素淡,更不喜歡佩戴過多絢麗的飾物,亦不愛涂脂敷粉,縱使年近四十,眼角已出現(xiàn)細(xì)紋,也不見她敷粉遮掩分毫,仍舊是數(shù)年不改的寡淡。此刻她進(jìn)了暖閣,依禮向鄭太后問安后,便坐在了一旁,清冷的眼睛望了此時站在鄭太后身旁的錦段一眼,眼神微微一閃,似是含了些微妙又復(fù)雜的感情。
鄭太后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皇后身子不好,又素來不愛出宮,今日來可是有事?”
木皇后收回看向錦段的目光,低眉清冷地道:“臣妾是來告訴太后一聲,太后當(dāng)年賞的那個夷光的養(yǎng)女,我已經(jīng)給了太子。”看似服軟的話,由木皇后說出來,卻仍舊是多年如一日的清冷高傲。
鄭太后低下眉眼,斜斜地倚在軟枕上,懶懶地道:“那個孩子你不是早兩天便送去給太子了嗎?我是知道的,怎么這會兒才又來說?”
木皇后又看了錦段一眼,不疾不徐地道:“近來宮中的謠傳,我也有所耳聞,錦段是夷光養(yǎng)出來的,我不信她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闭f著,她冷冷一笑,“不過是聽聞我性子乖舛,怕她妹妹受委屈罷了!我已近不惑,又何必再與一個孩子為難。罷了,由她去吧!”
聞言,鄭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錦段,貌似神色平和地道:“若我記得沒錯,當(dāng)初皇后可是不喜歡這個孩子的,怎么今日倒是替她說話了?”
木皇后神色恍惚了一下,答非所問:“不過是想到了……心有所感罷了。夷光養(yǎng)了兩個女兒,是比我有福氣的?!闭Z氣雖清冷不減,卻隱含著一種福薄命舛的自傷。
錦段冷眼看著木皇后恍惚的神色,心下稱奇:這還是她認(rèn)識的木皇后嗎?
鄭太后神情溫和,眉目間似是帶了些悲憫,那唇邊的淺笑卻猶似蒙了一層薄霧,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她道:“既然皇后都說了,不與這孩子為難,錦段既得皇后憐愛,我又怎會怪罪于她?;屎蠓判陌?。”
木皇后淡淡地道:“我倒并非憐愛于她,不過是可憐夷光的一番孝心罷了?!?/p>
鄭太后斜斜閑坐,低眉,面上陰陰欲雪,似笑非笑,“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我也在等著看她究竟是橘,還是枳。”
盛名之下,其實(shí)難副。錦段在這宮中侍奉多年,不過仍是不可盡信、隨時可棄的一顆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