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沒見過呀?!倍A圓知道自己其實在吹牛。
丁圓圓按照要求換上了拖鞋、罩袍,戴上帽子和口罩。關鋒無需更衣,脫下白大褂,里面就是一身藍綠色的短袖刷手服,看來他是隨時準備好要進手術室的。
走廊兩邊分布著一間一間的手術室,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和關鋒一樣的衣服,步履匆匆,神情肅穆,這些讓丁圓圓有些緊張。
“我是不是哪兒都不能碰?”丁圓圓問。自己是坐公共汽車來的,一路上塵土飛揚,不知道身上帶了多少細菌,可不要污染了這“圣潔”的地方,她想。她認識的一位醫(yī)生曾經向她吐槽,“戰(zhàn)地”手術室本來條件就差,電視臺的人來拍攝,礙手礙腳,還碰了主刀無菌的身體,主刀為此大怒,電視臺的人卻不以為然,覺得他不識抬舉、不識大體,認為“病人的安危最重要”這種話純屬拿大帽子壓人。丁圓圓不想做那樣的人,她又仔細攏了攏帽子,以免露出有菌的頭發(fā)。
“沒事。手術室里面是不能讓你進的。正好有進修生看手術,你跟他們一起看,下頜角手術。”
原來不能進手術室。丁圓圓有點失望,又有點欣慰。
關鋒帶著她進了掛著“控制室”牌子的房間。幾個和她一樣穿著罩袍的人圍坐在一臺顯示器前,他們是其他醫(yī)院來的進修醫(yī)生,見到關鋒,都站起來叫院長。關鋒打著官腔,跟他們說了幾句官話。
顯示器屏幕上并不是做手術的畫面,而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眼睛閉著,臉有些腫,頭發(fā)被包起來,嘴巴插著管子。有一只手按著她的一邊臉,那只手輕微地在動。
“中場休息?!庇腥苏f。
原來做手術并不是爭分奪秒,還要中場休息。
屏幕上的畫面始終沒有變化,關鋒叫上丁圓圓,走出控制室,來到了一間手術室外面。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看得到里面的情形。手術臺上躺著的應該就是屏幕上那個病人,按著她臉的是位女醫(yī)生,正扭頭和一位坐在監(jiān)控儀旁邊的人說話。墻上掛了一張X光片,下面襯著燈箱。另一位醫(yī)生站在片子前認真地看,根據身形判斷,應該是位男醫(yī)生。幾個人都穿著同樣的藍綠色罩袍。
發(fā)現他們在外面,看片子的醫(yī)生脫下罩袍,扔到一個推車底下,開了門出來。
“擺動鋸夾片又壞了,剛做了一邊。”
“媽的,還不如國產的?!标P鋒罵了一句,然后向他介紹丁圓圓,“這是我去年地震的時候認識的小朋友丁圓圓,現在在雜志社工作,她要了解整形,我把她交給你了。我讓她在控制室看一會兒,等下了手術你跟她聊聊?!比缓筠D頭對丁圓圓說,“這是丁迅,跟你一家子。你有事就找他!”
丁迅向丁圓圓點頭致意,說:“一會兒手術完了你去辦公室找我吧,就在關大夫辦公室隔壁。”他的手套還沒摘,不適合握手。戴著口罩,禮節(jié)性的微笑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似乎并沒有笑。
丁圓圓從未試過這樣與人相識,他們都在重重包裹之中,只露出眼睛??囱劬?丁迅應該不年輕了。他眼神嚴肅,聲音沉穩(wěn),舉手投足瀟灑從容,令人傾慕。醫(yī)生就該是這樣子,他的注意力仍在手術中,領導介紹來的姑娘也不會讓他分神。
另一個“蒙面人”搖晃著身體走過來,見到關鋒,停住了腳步:“剛下去抽了根兒煙?!?/p>
丁圓圓心里對他的輕率有些不滿。設備中途壞了,醫(yī)生出去抽煙,而且,看起來這是常態(tài),所以在院長面前都不掩飾。臺上躺著的那位可憐的姑娘對這一切卻一無所知。
“我剛才又看了看患者那個頦兒,覺得真不用做,再前移就太凸了。”丁迅說。
“怎么也得做。不做她還得找咱啰嗦。這位事兒可多了。”出去抽煙的醫(yī)生說。
丁迅沉吟了一下:“那就前移個兩毫米意思意思吧,要不然整過頭了也得來找咱們麻煩?!?/p>
丁圓圓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么。之后又有兩個人腳步匆匆地進去,對手術臺旁推車上的器械動了些手腳,應該是更換損壞的設備。丁迅和另外一位醫(yī)生返回手術室,換了手套,穿上了新的綠袍子,手術要繼續(x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