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放假,帶著老婆娃娃,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跑到沙漠里,吃一天,玩一天,人家那個日子,誰見愁過?”拾草臉上漾出一層神往,嘴唇咂得巴巴響。“我要是能過上一天那樣的日子,這輩子也沒白來世上。”
玉音突然無話,拾草的想法竟這么簡單。想想看,沙鄉(xiāng)女子真是沒過過這樣的日子。
日頭爺跟著兩個女子,越跟越緊,一刻也不放過,沒多久,玉音熱得就喘不過氣了。拾草笑話她:“念書啥也好,不好的就是越念越怕日頭。”說著把頭巾遞給玉音,說你頂上吧,別嫌土,能把太陽遮住。
沙漠里空空蕩蕩的,哪見個駱駝。拾草說還早著呢,近處早沒草了,駱駝要找到草,至少得跑一天的路。
“那晚上我們回不來?”玉音驚訝地問。
“你還想回來呀,你媽沒跟你說,明個能找到就不錯了。”拾草倒是很平靜。
玉音真是恨死媽了,晚上不回來,沙漠里咋過?也怪自個,也不動動腦子,駱駝出去快半月了,能在近處?
這天她們一無所獲。黃昏時分,兩人找到一個地窩子,許是以前抓發(fā)菜的人挖下的。地窩子四周的桿子還在,拾草掏出塑料布,綁在四根桿子上,一間涼棚便搭成了。玉音剛要坐下歇緩,拾草一把拉起她說:“緩不得,得趕緊拾柴。”玉音問拾柴做啥,拾草說夜里點(diǎn)火呀,點(diǎn)了火就不怕狼。一聽狼,玉音的腿越發(fā)抖得站不住。“真有狼呀?”她的聲音發(fā)著抖兒,身上的汗似乎瞬間沁住了。拾草說她也沒見過,不過在沙漠里過夜,柴火是少不得的。說著丟下東西,到遠(yuǎn)處拾柴。玉音只好學(xué)拾草的樣,一根一根地?fù)觳窕稹?/p>
玉音記得小時到沙漠,柴火堆的滿地都是,隨手就可以撿一背簍。七歲那年,母親蘇嬌嬌將她留給了姑姑,姑姑也讓她撿柴火,不是夜里點(diǎn)火,是要過冬。那時姑姑已決定要在沙窩鋪?zhàn)∠聛?,爹勸也不聽,氣得爹直罵她:“你真是瘋了,這荒灘野外的,鬼都不來,你咋個???”姑姑橫下一條心,硬要在沙窩鋪,說她就不信沙窩鋪養(yǎng)不活她一人。爹后來還是妥協(xié)了,叫了幾個社員,趕上駱駝,給姑姑送來好多吃的、用的。沙灣人都說姑姑的魂叫沙狐貍給勾住了,回不到村里了。爹偷偷找了劉瞎仙,就是拾草的爹,瞎仙一掐八字,悶了半天,跟爹說:“她是沙狐子轉(zhuǎn)生的,一輩子就該在沙里刨食吃。”
那個冬天,玉音是跟姑姑過的。皚皚白雪掩埋掉整個沙漠時,姑姑領(lǐng)著她在雪地里抓鳥,那是怎樣一望無際的雪啊,白茫茫的世界,耀眼得讓人透不過氣,太陽一照,她小小的心靈里便耀滿了亮晶晶的希望。
拾完柴火,天完全黑下來,勞累讓玉音失去了一次觀賞沙漠晚霞的好機(jī)會。她把這話說給拾草時,拾草撲地笑了,說:“啥叫個晚霞,太陽天天要升,天天又要落,升了就該忙活,落了就該歇腳,你真是念書念邪了,正做的做不來,盡學(xué)城里人說些歪話瘋話。”
玉音看著拾草忙碌的影子,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跟沙漠遠(yuǎn)了?
就著涼水,吃了些干糧,拾草說:“你先睡吧,我望風(fēng)。”玉音說:“這陣哪能睡著,我還想看看月亮呢。”拾草說:“整天月呀星的,跟你姑姑一個樣。”一提姑姑,玉音的興頭上來了,纏著拾草問這問那,拾草似乎心不在焉,她愁愁地瞪住夜空,半天不跟玉音說話。玉音想,拾草定是想她的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