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冬天,雪夜,陸安看著宋之從一輛黑色福特車里面狼狽地跑下來,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滿臉淚水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來。陸安想,如果當(dāng)初自己沒有叫住她,沒有看見她哭泣時的那雙眼睛,沒有送她回家,那么后面也不會發(fā)生那么多故事。陸安從記憶里面抽離,看到司機把車開到了長椿街西,這個時間點的北京依舊車來人往。想起當(dāng)初沒有買車的時候,宋之拉著陸安的手,指著面前的遠洋大廈說以后要來這里上班的場景。剛上班那會兒,陸安每天都過來接她下班,然后兩人會去簋街吃五元一盒的臭豆腐,之后坐公交回到通州的小房子里,日子平靜而幸福。
宋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陸安想應(yīng)該是自己升為部門經(jīng)理之后吧,因為忙所以下班都是各自回家,周末約會也成為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宋之開始變得多疑,每天的爭吵冷戰(zhàn)讓陸安心煩意亂。但是每次吵完架兩個人還是會有一個低頭認錯,之后又會和好如初,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兩年。直到陸安出軌,一切已成定局,仿佛塵埃落定,說后悔吧,應(yīng)該有的,而更多的是一種解脫。陸安當(dāng)時想。
陸安讓司機把車停在了長椿街,點了根煙下了車。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半了。街上的上班族開始紛紛出動,公交站、地鐵站開始人滿為患。路過以前常來的酒吧,看見兩個小情侶在街邊甜蜜擁吻,聽見隔壁的KTV傳來若有似無的歌聲,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陸安想起當(dāng)初好像常來這間酒吧找宋之吧,看著宋之和不同的男人擁吻在一起,每次看見,陸安都會跑過去抽她耳光,罵她犯賤,鬧得最兇的一次差點把酒吧給砸了。不過宋之也沒能讓他好過,家里鬧完跑公司鬧,大半夜光腳出門看見車流說撞就撞,家中玻璃制品動不動就被她砸得稀巴爛,每晚發(fā)神經(jīng)跑陽臺邊上抽煙酗酒耍酒瘋……鬧到最后雙方打成平手,然后各自風(fēng)平浪靜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陸安熄滅了煙,咳了咳,心想,果然戒煙之后再抽真心不太適應(yīng)啊。
接下來的幾天,和蚊子胖子約著吃了一頓飯。吃飯的時候胖子無意間聊起宋之,聽說她離開北京之后來找過胖子,讓胖子幫忙照顧多多,后來胖子果真養(yǎng)了這只狗不少日子,之后因為老婆懷孕就送給別人了。陸安又聽胖子說,宋之去了韓國,去年回過北京一次,聽說是回來辦結(jié)婚證的。再之后好像就沒有見過宋之了。陸安聽著聽著就覺得胖子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蚊子打趣說讓陸安早點找個姑娘嫁了,不然真要成大齡剩男了。陸安聲音洪亮地答到:“好!”
又過幾天,陸安把北京的那所公寓賣了,買的時候一百多萬,現(xiàn)在卻賣了二百多萬。離開的時候,陸安坐在正在起飛的飛機里對著北京大力地揮了揮手,心想,再見吧,你不在的北京。他終于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一個回來的理由了。
2014年初,陸安全家移民溫哥華,胖子帶著小胖子,蚊子帶著小蚊子漂洋過海來參加陸安的婚禮。
溫哥華的天氣真好。同樣是初春,可沒有半點北京初春的荒涼,樹葉大多都是綠色,滿眼都是綠色的海洋。陸安穿著黑色西裝站在自家門后的院子里,迎娶即將相伴一生的異國新娘。胖子捅了捅旁邊的蚊子說:“咱們仨,我覺得還是陸安最有出息,你瞧瞧人家身邊的媳婦,和咱們就是不一樣?。 ?/p>
蚊子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對著胖子說:“我最羨慕的可不是人家的新娘啊,而是陸安將來生出來的混血小安子,你瞧瞧你們家的,再瞧瞧我們家的,哈?!?/p>
陸安抬眼望去,看著紅毯盡頭的新娘,在那暖色的陽光中,慢慢向他走來,看著她深情地望著自己,然后輕輕地笑了,那樣自然、恬靜、燦爛……
陸安突然想起,好像在北京某個大雪的夜晚,那個淚流滿面的姑娘也如這般慢慢地向自己走來,那個眼神那般的憂傷、孤獨、倔強……
一哭一笑的兩張臉漸漸重合到一起。
那一刻陸安才知道,他弄丟了這輩子最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