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六月,習(xí)習(xí)谷風(fēng),大雨時行。谷風(fēng)是東風(fēng),是生長、長養(yǎng)之風(fēng)。谷風(fēng)布?xì)?,萬物出生;萌庶長養(yǎng),華葉茂成。習(xí)風(fēng)純樸,是和氣催生之風(fēng)。六月因此才是滿眼濃綠瘋狂泛濫,人被浸泡在濃綠中透不過氣,只能等待清風(fēng)洗徂暑,連雨催豐年。
林鐘
農(nóng)歷六月對應(yīng)古樂十二律中的“林鐘”。《史記?律書》解釋“林鐘”說,“言萬物就死,氣林林然”?!傲至帧笔羌娂嫳姸嗝玻f物成熟,種類繁多?!痘茨献印方忉屖恰耙埂?。這是指陰氣上推,佐陽成物,佐陽是“引”,成物便是“止”了。
增咸減甘
六月發(fā)生重濁,萬物生榮,正當(dāng)煩暑,宜增咸減甘,以滋腎臟。孫思邈說:“是月肝氣微弱,脾旺,宜節(jié)約飲食。此時陰氣內(nèi)伏,暑毒外蒸,縱意當(dāng)風(fēng),任性食冷,故人多暴泄之患,切須飲食溫軟?!?/p>
六月生氣在巳,臥養(yǎng)宜向南方。
伏
“小暑金將伏”,這是說,伏天將至,金即秋之肅殺之氣,夏正囂張時,秋已迫不及待了——季節(jié)亦這樣,一季催著一季。小暑與大暑之間入伏,所謂“伏”,實際是秋驅(qū)逐夏的開始。因為夏之強大,秋才必須伏藏,它在伏藏中集聚陰氣,濕氣越蒸越重,這就是悶熱的原因。待出伏,驅(qū)逐殘夏,便七月流火了。
三伏
夏至后第三個庚日為初伏,第四個庚日是中伏,立秋后第一個庚日是末伏。按《漢書?歷律志》之說,伏的真正含義是秋的“陰氣將起,迫于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藏伏”,由此熏蒸才濕熱難耐。立秋后,金氣驅(qū)逐火氣仍有一個過程,所謂“七月流火”,流火聚為金,實際也是說,夏正轉(zhuǎn)為秋。秋為聚,凝聚才有收成。
伏貼
所謂“伏貼”,我以為是俯首帖耳面對酷暑的意思。老北京說:“頭伏餃子二伏面,三伏烙餅攤雞蛋”,三種不同面食,其實都是古人“伏日作湯餅辟惡”的具體化,湯餅泛指一切面食。宋朝留下的食譜《膳夫錄》中記載,伏日吃綠荷包子,倒是雅致。只不知荷葉如何“包子”呢?
避暑詩
宋梅堯臣有《中伏日妙覺寺避暑》詩:“紺(g3n)宇迎涼日,方床御绤衣。清談停玉塵,雅曲弄金徽。高樹秋聲早,長廊暑氣微。不須河朔飲,煮茗自忘歸?!?/p>
河朔飲
三伏之際晝夜酣飲極醉,至于無知,云以避一時之暑,故河朔有“避暑飲”。此典出自三國曹丕的《典論》,敘述劉松與袁紹子弟共飲的典故。河朔,地區(qū)名,泛指黃河以北。
西瓜
又到每天吃西瓜時。我曾考證,西瓜名最早見于五代胡嶠的筆記。這個胡嶠原是后晉的一個縣官,契丹滅后晉后,他成為俘虜,在契丹七年,回來記載所見說,吃到了西瓜,是契丹破回鶻得到種子,以牛糞培育。這與西瓜源于埃及說合拍——從埃及到波斯,從波斯再傳到回鶻。由此才有“種出西域,故名”的結(jié)論。
流塵
李商隱詩:“不辭鶗鴂妒年芳,但惜流塵暗燭房。昨夜西池涼露滿,桂花吹斷月中香。”鶗鴂(t!ju9)是子規(guī),流塵就是流螢,螢火蟲。螢火蟲在大暑時飛出芳草,飄搖雙翅,開始報秋信。進(jìn)山去覓“流塵”吧,空山飛流螢,繞竹光復(fù)流,多美。
初六日?曬書日
六月初六,古時文人曬書日。曬書是為防潮防蟲,此日若陽光充足,書生紛紛將書展示于光天化日之下,令書頁浸透光線,驅(qū)趕匿藏的書蟲。古書之書香勾引書蟲沉溺,如今是書香稀薄,書蟲幾近絕跡,都變化成了財蟲,自然就不需曬書了。
六六福
古時農(nóng)家于六月六日祀谷神,謂之“六六?!薄9湃朔詈箴楣壬?,他在堯舜時代教民耕種,是周族的始祖。
初七日?早蟬
白居易有《早蟬》詩:“六月初七日,江頭蟬始鳴。石楠深葉里,薄暮兩三聲?!?/p>
十二日?洗馬
農(nóng)歷六月十二,明清時御廄(ji&),此日到積水潭洗馬,洗完馬,最后有獨角青牛至。《燕都雜詠》:“古潭連內(nèi)苑,御馬洗清流。夾岸人如蟻,爭看獨角牛?!狈e水潭原是大運河碼頭,連通三海,現(xiàn)在哪里?回頭看,對水系的全面破壞是對居住環(huán)境的根本性破壞,北京之缺水、之氣候變化,本質(zhì)都源于此。
十五日?玩月
農(nóng)歷六月十五,元稹當(dāng)年有“江樹懸金鏡,深潭倒玉幢”句,說明一年中除春江花月、中秋桂月之賞,六月十五玩月亦不可略。暑夜樹影最重,若泛舟湖上,待酷暑褪盡,以輕風(fēng)月香度酒,周邊睡蓮紅翠相偎,清芬相擁,豈不也美哉?可憾北京后海喧嘩一片,昆明湖又被幽禁,哪里找此去處?夢想西湖了。
十六日?望月詩
農(nóng)歷六月十六,當(dāng)年楊萬里的望月詩:“大都月色好,一歲能幾時?人散長是早,月來長是遲。初出如大甕,才露金半規(guī)。不知獨何急?下如有人推。忽然脫嶺尖,行空安不危。似愛溪水凈,下浴青琉璃。明珠徑余尺,沉在千頃陂。我欲剌雙手,就溪取團(tuán)暉。白小忽亂跳,碎作萬金徽。須臾波痕定,化為水銀池。”
二十四日?荷花生日
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荷花生日。荷出污泥而不染,初開花稱“菡萏”——“悄偷窺,亭亭玉體,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菡是未吐,萏是嫩葩。盛開后稱“芙蕖”——“小橋秀絕。露濕芙蕖花上月”,都是美麗意境。詩意還是老杜好——“樽當(dāng)霞綺輕初散,棹拂荷珠碎卻圓”,樽是酒器,棹(zh3o)是船槳,多美!
二十五日?祭蟲王日
今天是北方農(nóng)民的祭蟲王日,也需焚香頂禮,以免蟲災(zāi)。此時草木瘋長,正是蟲鳴螽(zh4ng)躍時。喓喓(y`oy`o)草蟲,躍躍阜螽,蟲類趁秋寒未到,正無顧忌瘋狂尋歡濫愛,夜晚到處是偶遇歡鳴之海洋——蟲類不需人類那樣矜持含蓄,“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到處尋遇,到處子孫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