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蘇籌錢的數(shù)天里，貴生對她的看管也愈發(fā)嚴(yán)格。他替她趕走了附近搶生意的幾個女人，蘇珊娜走的時候居然滿面笑意，像是得了許多的好處。每每喬蘇問及他是否用錢打發(fā)她們，他都只冷冷回一句：“賺錢要緊?！敝豢上?，那幾天她卻天天吃“陽春面”。

因貴生管得多了些，每每有人來議完價，剛將喬蘇壓到墻上，他便走過來將對方請出去，理由是：“那個人可能會讓你受傷做不了生意，你盡可挑安分一些的客人?！?/p>

殊不知，選擇喬蘇的男人都不可能安分，更不可能有錢。蹊蹺的是，喬蘇也不捅破，沒有飯吃的時候，貴生自會在她住所的窗口放一碗面疙瘩，并幾支土煙。兩人話也不多，甚至?xí)r常是一人站在巷口拉客，另一人則在巷尾蹲守，有兩兩相望卻無言的意思。她后來干脆連生意也不要了，轉(zhuǎn)去巷尾找他，他坐在燈下，將大衣領(lǐng)子拉直，封住脖頸，眼睛很疲倦。

“你這樣，我到死也做不成生意。”她點上一根煙，一副認(rèn)命的消極模樣。不知為什么，心里竟不覺得苦，反而有一縷蜜意絲絲絆絆地游出來。

“那……就不要做了。”

貴生話里有話，她也聽出來了，于是苦笑兩聲，掏出當(dāng)日被他拾起的手絹包，打開，里頭是一片黃燦燦的金鎖，上頭刻了“長命百歲”的字樣，周邊凸浮出細(xì)巧的蓮花。

“你那天便覺出分量來了吧？”她將鎖遞到他眼前，一點也不防備，“知道我為什么不拿這個還債么？因為那是我娘留下的，她說有了這個，就可以找到我爹?！?/p>

“你爹在哪兒？”貴生的聲音還是細(xì)沙墜落式的陰綿。

“我怎么知道我爹在哪兒？說不準(zhǔn)，我將來生下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爹在哪兒咧?！彼雒娲笮α藥茁?，又轉(zhuǎn)回落寞里去。

貴生清了清嗓子，又問：“你這兩天，一個生意都沒做成，可要怎么交代？”

“罷了，爛命一條，愛拿，拿去便是?！彼憩F(xiàn)得極為凜然。

“可是做‘人刺’很難受的，要把你綁著，木頭樁子從屁眼里捅進去，拿錘子一記記敲打，每敲深一截，你就會不自覺地弓起背來，有人就會把你的身子強行掰直，再敲……”

“別說了?！?/p>

她終于怕了，眼眶里有了一點淚的漣漪，心底里卻已下了決心，那片鎖是她對未來唯一的追求，將這個東西送出去了，人生便也送出去了，能挽回自尊的希望也隨之蕩然無存。

“那個……”他又輕咳一聲，顯得有些緊張，帽子也脫掉了，才發(fā)現(xiàn)右半邊是一道斷眉，愈發(fā)顯得涼薄，“我……那個……什么價？”

她聽出他的意思來，想笑出來，鼻子卻有些酸，眼球亦灼熱起來，少不得回道：“跟你算起來，可是盡量要貴一些的。”

他打開錢夾，拿出一疊紙鈔遞來，她接過，裝模作樣數(shù)一數(shù)，整整兩百塊。

“我不要在這里，去你家?！?/p>

“跟我來?！彼纳ひ粢蚣佣硢　?/p>

這是喬蘇頭一次看到貴生的身體，健壯得像一片澎湃的海洋，能將她整個人隨意翻卷。然而他壓上來的瞬間卻又是羞澀的，動作生硬，沒有一處做到位。她直覺他碰過的女人太少，于是在不傷及他自尊的情況下，巧妙地為其調(diào)整方向。他是如此努力地摸索她欲望的源頭，卻總是偏離軌道，每一記喘息都宛若獸泣。她只得一手抱住他精致的頭顱，一頭握住他的“刺刀”，抵進自己深處……

釋放的瞬間，喬蘇聽見貴生喉嚨里苦苦壓抑的嗚咽。

十天之后，到了還債的日子，貴生仍帶著喬蘇走進潘小月的房間。交上的錢只有一千，那是貴生的全部家當(dāng)。

“喲?！迸诵≡逻€是慈眉善目地坐在桌前，只瞟了一眼鈔票，仿佛就嗅出它的內(nèi)幕來了，“看來，你最近倒是攀上高枝兒了，只可惜數(shù)目有些不對。”

“哎呀！潘老板您就多寬限幾日，容我把錢攢夠了?！眴烫K講話也有了些底氣。

潘小月突然挨近她，兩只眼睛如刷子一般在喬蘇臉上掃蕩，遂笑道：“嘖嘖……眼含秋水，面帶桃花，可是遇上什么好事啦？”

接著，她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對貴生冷冷道：“人沒看好，怕是心倒交出去了吧？早知你饑不擇食，那么丑的娘們兒也要，還不如我?guī)闳ス滹L(fēng)月樓，比睡這樣的貨色不知要好出多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