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定風(fēng)道:“也許是因為這地方潮濕吧,前天不是剛下過一場雨?!鄙衬镉晁畼O少,不過偶爾還是會下一場雨的,前天他們剛出發(fā)時,敦煌城里就曾下過一場,這里大概也會飄到幾點。他站起身,道:“來,把這尸首埋了吧,不用多管?!?/p>
那隨從沒再說什么。他們堆了些沙子將那尸首埋了起來,又揀了些枯枝回去。羅定風(fēng)小聲道:“你沒和別人說過吧?”
“沒有?!蹦请S從又有點驚慌了,“大人,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羅定風(fēng)想了想,道:“應(yīng)該不會?!彼ь^看了看,沙暴過后的沙漠,越發(fā)顯得平靜。他道:“再過三四天,等到了石城鎮(zhèn)就不擔(dān)心了。不過,今晚上千萬要多留點神。你們帶些人,在周圍多加搜尋,看看有無可疑之人?!?/p>
回到營地,讓伙頭做好飯菜,羅定風(fēng)胡亂吃飽了,命令隨從多加注意,他獨自走到一輛車前坐了下來,解下了背后的陌刀靠在車邊,從懷里摸出一個扁扁的小壺。這小壺是銀子打的,懷里擱得久了,已被他的體溫焐得有些暖意。他擰開壺蓋抿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液流進(jìn)他的喉嚨里,就像一把小小的刀子,讓他精神也為之一振。
雖然與那隨從說得輕描淡寫,但羅定風(fēng)知道事情絕不會那么簡單。那具尸首周身柔軟,可衣服卻還是干的,顯然并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而是死去沒多久??墒请x開敦煌城以來,他們根本沒有碰到過路的商隊,那么這具死尸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他又喝了一口,擰好壺蓋,把銀壺放進(jìn)懷里。這具突如其來的尸首讓他有些心神不定。李圣天派來的迎親隊伍會在石城鎮(zhèn)等候他們,此間離石城鎮(zhèn)還有好幾百里,而這幾百里地也應(yīng)該是最為兇險的一程了。如果這具死尸是一路暗中跟隨他們的某個人,那此人是誰?
他閉上了眼。歸義軍是從血與火中建立起來的。從當(dāng)初立足于沙州以來,戰(zhàn)爭就從來不曾中止過。吐蕃、回鶻、吐谷渾這樣的大國自不必說,與羌、龍、嗢末、仲云這些小邦小族也是戰(zhàn)火不斷。直到現(xiàn)在,歸義軍已然易主,但周圍仍然遍布虎視眈眈的敵人。此時雄居?xùn)|西的歸義軍和于闐兩方結(jié)為至親,定是那些邦國不愿看到的。這死人究竟是誰其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沒有同伴,到底想干什么。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簫聲。簫與笛雖然樣子相似,音色卻大為不同,這簫聲柔和婉轉(zhuǎn),優(yōu)美動聽,在這片冷寂黑暗的大漠上聽來更是令人恍惚,仿佛是月光一般的銀色。
那是小公主的簫聲啊,羅定風(fēng)想著。小公主自幼就喜歡音律,最喜歡的就是這尺八簫。他聽到一個女子在幽幽地唱著:“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那是公主的一個侍女在唱吧。歌聲很動聽,但簫聲中似乎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幽怨,也許小公主是真的不愿嫁到于闐。羅定風(fēng)覺得自己的心頭也像被針刺著一樣痛,可這又有什么辦法?便是曹大人自己,在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時刻,恐怕也沒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