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昌海東西寬有四十余里,南北則有百余里?;谜嫣ぴ跇渲ι嫌L(fēng)而行,當(dāng)漂過三十幾里時,天已將明。也恰在這時,他只覺腕上一緊,撩起袖子看了看,那二十顆伽楠香佛珠隱隱有些發(fā)亮。
曼荼羅四輪陣已經(jīng)布成了。
直到此時,他才松了口氣。在李思裕跟前他說得輕松,但自己知道此事極為兇險。龍家九曜星名聲并不甚大,但焉耆乃是千余年的古國,這門九曜移星術(shù)豈是易與。不過于闐精兵果然名不虛傳,這么快就將曼荼羅四輪陣布成,現(xiàn)在就算龍家九曜星有多厲害,自己也可以與他們斗一斗。
只是,此番恐怕不得不開殺戒了。一想到這,幻真的心里就有種說不出來的痛楚。他將右手舉到胸前,默默地念著經(jīng)文。
我的命運,也許真是受過詛咒吧。他想著,心中說不出的茫然。作為于闐紫衣九僧中最年輕的一個,平時無論在李圣天還是那些平民百姓面前,他都是一副青年得道的高僧大德模樣,只有在這種獨處之時,他才會覺得自己仍是一個人,并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
樹枝在水面漂行極快,離蒲昌海東岸已經(jīng)不到一里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得到一線土黃色的岸影。當(dāng)離岸還有丈許時,幻真將佛珠往臂上推了推,將身一縱,那根樹枝往水下一沉,他的人已騰空而起,落上了岸。
岸上,是一些掩埋在沙子里的斷垣殘壁,這里曾是漢時西域樓蘭國的故城。只是這個曾經(jīng)頗為繁華的小國在東晉時便已消失無跡,只剩下這些殘破的屋宇了。
幻真抓起一把沙子嗅了嗅,起身向廢城中走去。湖邊早晚都會起風(fēng),即使有什么痕跡,也早已被吹得一干二凈。走在這廢城的街道上,一陣風(fēng)吹過,有細(xì)小的沙子打在幻真的袈裟上,他突然間想起了羅定風(fēng)昏迷中所念的那兩句詩:“相迎不道遠(yuǎn),直至長風(fēng)沙?!彼x過這首《長干行》,知道長風(fēng)沙其實是一個地名,可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兩句詩說的應(yīng)該是這一片沙漠。
前面是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大屋。這屋子有一半已被沙子埋起來了,他走到一個沙堆前伸手一拂。表層的沙子一下被拂去一片,赫然露出了一張臉。
那是具尸體。這尸體的膚色一如生人,雙眼圓睜,臉上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谜嫔焓謱⑹碇車纳匙影情_,只見這尸首上身衣服已被撕成兩半,脊背皮膚上寫著一個“梵”字。字色暗紅,是以血寫成的。幻真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伸手撫到尸身面上,替他閉上了眼,喃喃道:“生暗生始,死冥死終?!?/p>
如果說方才還只是在懷疑,現(xiàn)在終于可以確認(rèn)是龍家九曜星下的手,此地正是他們施法的所在。他推過些沙子,將尸身掩埋起來,將身一縱,躍上了墻頭。當(dāng)年這里多半是樓蘭王城,殘存的墻壁仍然又高又厚,比周圍都要高出一截?;谜嫱氏伦蟊凵系姆鹬榉旁跀鄩ι?,雙手一錯,結(jié)成大蓮花印,口中喃喃道:“唵波喃摩羅濕婆羅數(shù)索?!?/p>
隨著他的咒語,那串伽楠佛珠上光華更盛,一顆顆幾乎如琉璃一般。
曼荼羅在梵文中為“道場”之意?;谜嬉远瞬缄嚕娜嗽趦?nèi),十六人在外,布的乃是內(nèi)外雙四輪陣。龍家九曜移星大法能讓人不知不覺地迷失方向,但曼荼羅四輪陣正可以反制九矅移星法。這些人得手后定然急急趕路,遭到曼荼羅四輪陣反制后,就會原路返回,走得越快,回來得更快。如果估計沒錯的話,大概兩個時辰后這些人就會回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