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河南還是在北京盧溝橋,我多次見過楊云峰老先生。我在1999年6月還專程去河南舞陽縣他的家中采訪他,當時,他出門要飯去了。我們在他街坊家等了幾天,無果。當時的舞陽縣驕陽似火,百般無奈,我們幾個一商量:“看看他家里什么樣子也好?!庇谑?,我光著大膀子沿舞陽河河邊走了7公里,去鄰村他86歲的妹妹家,老太太再操著小腳頂著烈日沿河堤陪我回到楊云峰家。一路上,老太太念叨楊云峰的不幸:“要不是打日本,俺哥早成家有兒了!還用現(xiàn)在四處要吃兒?”
一路上,我還了解到,楊云峰家族都長壽,都命苦。
老太太一邊開門,一邊訴說楊云峰在二十九軍時的威風形象。
看到楊云峰家家徒四壁,真是讓我和我的同事驚訝萬分。
楊云峰的老宅子大約是抗戰(zhàn)前蓋的,很破舊,但還好,有房頂。
他家的床是柳條編成的,睡在上面,“床板兒”就挨了地。
我不記得他的床上有干凈的被子、褥子和床單。連不干凈的也沒有。
他的家里面沒有桌子和椅子,沒有任何裝飾,院子里都是蒿草。
他家值錢的東西,就是墻上鏡框里的幾張照片。我翻拍了一張,1986年,他把二十九軍大刀贈給盧溝橋抗戰(zhàn)館時,最后一次掄刀的情景。那一年,他80歲。
看了照片我就想:這個老家伙生來就是殺鬼子的材料,看,80歲了還殺氣騰騰呢!
他的墻上有原二十九軍教務(wù)長張壽齡的題詞:
久歷戎行志氣昂,殺敵御海保家邦。八年抗戰(zhàn)殺倭寇,孤膽英雄出舞陽?!驮品謇蠎?zhàn)友留念。
張壽齡題詞時年89歲,他所說的“孤膽英雄”是什么故事?看來,已經(jīng)泥牛入海。聽說張將軍在上海市生活,活到100歲,于1999年謝世。我還聽說,上海文史館特別重視張壽齡的口述歷史,在他去世前,總有文史類的工作人員在他的身邊記錄。如此推測,張壽齡和楊云峰的生活處境應(yīng)該有天壤之別了。
我雖然有豐富的軍旅生涯和記者行業(yè)經(jīng)驗,也算見多識廣,但河南舞陽的貧困還是讓我吃驚。
楊云峰同村的村民們也都很苦。沒有黑白電視,小孩都光著屁股。
我想,現(xiàn)在都這樣,那么,1937年日本鬼子進村時是什么樣子呢?
村頭有家飯館,從早至晚熬一鍋叫“呼啦湯”的東西。餅上全是蒼蠅。
我們在楊云峰家門口蹲著,用雙手搓一點豆子,再用豆秸煮豆子吃。
一個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不去要吃又怎么生活呢?當時,河南舞陽縣驕陽似火,農(nóng)民們正在收麥子。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