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勵深在開車,梁肆的頭抵在副駕駛座上發(fā)呆。
高速上跑了半個小時,梁肆睡著了。
她是個課間十分鐘都能做上好幾個夢的人,睡眠質(zhì)量極其不好。陳勵深的車開得越穩(wěn),她的夢就做得越深。
夢見爸爸了,夢見住在平房的時候,凌晨天蒙蒙亮,爸爸就站在她的床前等著她醒來。她一醒,爸爸就舉著捕鼠器上剛捕的老鼠沖著她笑:閨女你看,嚯!這老鼠比昨天的個兒大!
每天清晨都是如此,老爸總是樂此不疲地看她嚇得鉆進(jìn)被窩的樣子,然后哈哈大笑。
她媽媽去世得早,爸爸是個工人,那年得了腦血栓之后就再也干不了活,但老頭子閑不住,隔三差五地推著自行車去縣里給飯店磨菜刀,圖著掙上幾塊買藥錢。
梁肆一直想把爸爸接到A市來照顧,可他死活不肯,最后陳勵深給梁父請了個護(hù)工,薪水比他酒店里的經(jīng)理都高。
“醒醒?!币粋€清冷的聲音響起。
梁肆輕輕地皺了皺眉頭,睜開眼,天已經(jīng)擦黑,車子就停在縣醫(yī)院的門口。
梁肆動了動,身上披著的外套滑落到膝蓋上,有陳勵深身上的味道。
陳勵深把她叫醒便下車了,梁肆看到他走向了一個水果攤,提了兩個果籃回來,兩個果籃并放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搭到門把上,替她把車門打開了。
梁肆的運動鞋跨出車門,側(cè)首仰視著他,不痛不癢地說了句“謝謝”,要知道,能讓陳勵深為其開車門的,全世界只有兩個人,她占一個,呵,真是榮幸之至呢!
“客氣。”陳勵深回應(yīng)道,聲音像寒風(fēng)吹起的薄雪。
陳勵深跟在梁肆身后上了樓,縣城的醫(yī)院里人不多,走廊里陰暗簡陋,安靜得像是太平間。
梁肆進(jìn)了病房沒看見爸爸,護(hù)工常阿姨正坐在一旁削蘋果,見兩人進(jìn)來,趕緊站了起來。
常阿姨雖沒有什么服務(wù)素養(yǎng),但陳先生給的薪水實在不菲,所以卯足了勁兒地照顧著梁父周詳,見到陳勵深和梁肆的時候也是異常的恭順。
“我爸呢?”梁肆問。
常阿姨搓搓手:“梁大哥他去廁所了……”
梁肆腮間起落,微怒:“你怎么不跟著,萬一他又摔著怎么辦?”
常阿姨委屈道:“我說我陪他可他不讓……你也知道,梁大哥脾氣又倔又要強……”
梁肆扭頭出了病房,打算去廁所看看,結(jié)果腳剛一邁出去,就看到走廊的盡頭有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走過來。
那條走廊太長,窄小的窗子瀉進(jìn)來的月光照在父親身上,病態(tài)的孱弱使他異常消瘦,年輕時高高壯壯的身軀如今也只剩下沉甸甸的腦袋,勉強地支配著不太靈活的腿腳,一步一顫地挪動著,仿佛下一秒鐘腦袋就會栽到地上一樣,讓人看了揪心。
陳勵深看見梁肆沒有動,她雙手握成拳垂在身側(cè),死死地咬著下唇,賭氣地看著梁父,表情很生氣很生氣。
梁父慢慢走過來,看到梁肆和陳勵深,有些驚訝。
“阿肆啊,你們怎么來了,是不是小常又多嘴了?我沒事,你看你們大老遠(yuǎn)的折騰啥……”
梁肆一動沒動,恨恨地瞪著爸爸,像是看著一個不省心的孩子。
“不都說了不讓你出去干活了嗎!你賺那幾個錢還不夠我交藥費的!”
梁肆的嘴像是刀子一樣,渾身氣得發(fā)抖,眼圈卻漸漸紅了,唇一抿,兩行眼淚便唰地掉了下來。
一旁的陳勵深的眉心微微一緊,邁出步子代替她去扶住梁父。
梁肆飛快地抹了一把眼淚,走到爸爸的右邊扶住他,一步一步地將他攙到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