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男人相對論》 男人相對論(4)

男人相對論 作者:秋微


“接吻技術差的人,其他,沒用的?!敝炖蛘f,微笑著。

她說什么都微笑,語氣不疾不徐,且她嘴里說出的一切建議也都不是批評,就算她真遇到令她不滿的,她唯一的努力就是身體力行。

她對馬世謙評價接吻的重要,說完臉湊過來,還是不疾不徐,但沒有任何猶豫地,把她的嘴唇貼近他的,接著她的舌尖順著他們的交集揉進他嘴里帶著降服馬世謙的電流,喉嚨里跟著一個含混不清的“喏”。

“識好”是人的本能,沒有這個本能的多半只是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好。

在情愛的領域,朱莉是天生的好老師,馬世謙誠惶誠恐地應她的要求不斷嘗新和刻苦練習。

他在技能日臻嫻熟的某個午后,終于自覺有了一些底氣,問出那兩個困擾他多時的問題。

“那你喜歡我什么?”馬世謙問。

“你……干凈。”朱莉看著馬世謙說,她的瞳孔比常人比例高,幾乎看不到什么眼白,她的眼神里有種沒必要說謊的慵懶。

馬世謙很失望,在他來看,“干凈”根本不算是一個正式的褒義詞。

他希望從朱莉那兒聽到一些她對自己的想象,被一個自己愛著的人贊譽,是人間最容易見到神跡的時刻。

“干凈?很多人都干凈?。 瘪R世謙不肯放棄,希望用這樣一個反問句迫使朱莉肯定他的“與眾不同”。

“嗯……你屁股很翹!”她說,“我忘記是誰說的了,‘一個人沒有屁股,就像一個城市沒有教堂。’你想想看,真的蠻有道理的。屁股跟教堂就是異曲同工,又要有,又不能太夸張。嘖嘖,你自己有沒有留意,不管男人女人,沒屁股就很難有姿態(tài),沒姿態(tài)就很難有氣質。有教堂的城市才可能有腔調,就像屁股翹的人才可能有腔調?!?/p>

當時他們在朱莉的公寓,不大的空間里有一面鏡子,馬世謙問出關于“你喜歡我什么”這個問題的時候,朱莉就把視線挪向鏡子,仿佛要做一個妙手回春的剪裁,好把這段沒用的幼稚對話變成一段有用的性愛的前戲。

她贊美他的屁股,令他十分意外,那跟馬世謙內(nèi)心期待的贊美相距甚遠。但也不能說他對此失望,他只是意外,像人生中第一次喝啤酒,被頂撞了,然而頂撞出些想再要一點的好奇。

絕少有一個男孩第一次喝啤酒就覺得順口,但,又正是不順口才造就了征服欲最終導致了“上癮”。

朱莉把馬世謙從關于“你喜歡我什么”的孱弱中拯救出來,讓他把關注力轉移到自己的屁股上。她被自己的比喻撩撥出了興致,輕聲細語地把他引到鏡子面前,扳著他的腰身,讓他側面對著他們面前的鏡子。

“喏,你自己看!”她在他身后,對著鏡子注視著那里面的他們。

世界忽然轉了一個方向,前景和背景并列在一個平面中,馬世謙下意識夾了夾臀部的肌肉,抬起手扶了扶眼鏡,仿佛要找一個跟朱莉一樣的角度去看清鏡中的男女。有那么兩三秒,左右不分,好像丟了原本確定無疑的“主觀”,忽然慌亂了。

朱莉察覺到馬世謙的慌亂,站起身,很溫存地靠近,左手從身后彎過來環(huán)抱住他,一邊用她的吳儂軟語繼續(xù)在他耳邊說著她對“屁股”的贊許,一邊用右手伸過來把馬世謙的眼鏡摘下來,放在化妝臺上。放好之后,右手垂下來跟左手會合在一起,兩只手配合著打開馬世謙褲子上腰帶的搭扣。

馬世謙眼前一片模糊,任由她的手解開那個搭扣,她的左手在完成解扣的工作后盤旋而上一路摸到馬世謙心跳的位置,右手則停在他肚臍附近,他看著她的手,白色的兩團上模糊著幾個紅點,那是無數(shù)次在他身上掐過劃過的她的涂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

整個畫面像一個攝影作品一樣,黃昏之中,一切光影都成了那兩只手的背景。

朱莉讓那個瞬間靜止了一陣子,不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停留在原地,好像硬要用定格去強調一個午后四點左右的光景。

馬世謙對著鏡中自己模糊的影像忽然生出一絲感動,他想告訴朱莉,除了自己,他從未允許過任何人摘掉他的眼鏡,一個都沒有。不要說摘掉,連碰到都不行。一個從五歲就戴眼鏡的男人,對眼鏡的敏感一點都不小于對內(nèi)褲的敏感。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丟了內(nèi)褲最多被看清身體,一個戴眼鏡的男孩丟了眼鏡就仿佛被看穿了內(nèi)心。

然而,馬世謙任由朱莉屢屢摘掉他的眼鏡,沒有任何抗拒,在他心里仿佛完成一個重要的儀軌,他已獨自為她加冕,為她占領他的那座青澀的愛的城池。像達利拉剪掉參孫的頭發(fā),一個男人的情到深處不過就是把他最致命的短板交給令他陷入愛情的女人。

朱莉重新開始動作,用右手掐了掐馬世謙的屁股,掐醒了他的感動,她像同一個場景里平行著的另一個綺麗夢境,那么好,又那么失真。他顫了顫,所有貼心的話在寫實主義面前都有太過文藝的窮酸感,馬世謙順服于朱莉的規(guī)則,放棄了表達感動的沖動,他回到她的主場,他的心跳發(fā)報似的速度亂起來,腹腔最貼近她右手的位置跟著心跳哽出陣陣暖流,自上而下碾過他的所有臟器,然后匯合到她左手的位置,似乎它們是最精良的士兵,沉睡多時,就等著它們唯一真命的將領,好跟隨兩只手調度中的威儀再來一番熱烈的征戰(zhàn)。

朱莉感到馬世謙體溫和呼吸的變化,會意地加了點力氣,像一個楷書的大家要寫一個完美的燕尾,從那個位置向下一氣呵成地用力抹進去。

馬世謙此后再也沒有問過“你喜歡我什么”這種粗笨的問題。

“但凡是正常情況之下,一個三十幾歲的,有品位有閱歷的人,如果想要把一個二十幾歲的、有幻想有追求的人招致麾下,那簡直就是探囊取物?!?/p>

在馬先生的演講中,提到當年的自己,從不吝惜當“弱者”——一個人蓄意示弱,總能讓他的強大顯得有血有肉。

既已成為強者的馬先生把接下來要說的心里話總結成供人參考和膜拜的大道理:

“你們不要以為,只有三十幾歲的男人對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容易構成殺傷力,反過來也完全一樣,一個三十幾歲別有風韻的女人如果想把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弄到手,也很容易,可能更容易。一個人的人生中,有那么幾次,被征服,被拋棄,被忘記,然而你自己還記得那一段里的‘好’,知道那是什么嗎?”

臺下七零八落地響起一些人的答案和另一些人對答案的回應:

“青春?!?/p>

“真愛?!?/p>

“喔?!?/p>

“報應?!?/p>

“哈哈哈?!?/p>

“不是?!瘪R先生等眾人閑話落地,他重新回到剛才的語速,用更嚴肅的語氣說道,“是‘藝術’。‘藝術’就是求之不得然而執(zhí)著記著的‘好’。那么要怎么記得那些好?我給大家留一個功課。如果有什么人,令你們難以忘懷或感到很受傷,找一個清靜的下午,給自己準備好紙筆,把ta的優(yōu)點和ta對你的好寫下來。記住哦,一定要用寫的。而且要越detail越好。比方說,在我的list里面,我會寫,她很愛笑;她經(jīng)常擁抱我化解我的緊張;她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教我喝烈酒的那個人;她教我怎么樣把領帶打得像那么一回事;她教我怎么在吃完大閘蟹之后殼還能完整地拼回去,然后把蟹鉗插在盆景里當作慢性釋放的肥料……”

馬先生說到這句,把眼鏡摘掉,略垂了頭,抬起右手捏了捏鼻梁,好像忍不住飲泣又在努力克制住。

臺下有人帶頭鼓起掌來,有幾個人在掌聲中大聲說著:“馬先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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