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公交車上空調開得很足，窗玻璃上蒙著水汽，一片模糊。坐到半途，小邵突然大叫：“下雪了，影年姐你快看，下雪了?。　?/p>

商影年頭也不抬，仿佛倦到不行：“既然你精神這么好，那回去這稿子歸你寫。我出了人，輪到你出力?！?/p>

“沒問題?！毙∩刍剡^頭去繼續(xù)盯著窗外的雪花看。薄薄的暮色中，雪花紛揚，街上的行人都低著頭匆匆趕路。

“說到人……影年姐，剛才那個帥哥是誰？”

“哪個？”

“穿黑西裝，幫你拿到采訪的那個。”

“哦。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p>

“嗯……沒有故事？”

“你想聽哪個？我有很多故事，小時候讀過整本《一千零一夜》。”小邵知道自己踩到商影年尾巴，吐吐舌頭乖乖扭過頭去繼續(xù)看她的雪。

看著迷蒙的大雪，商影年暗自嘆息。傅政勛，我們還是再見了。經過這些年以后，如今該怎樣形容我們的故事？或許只需要兩個詞：匆忙與荒蕪。

記得那一年的冬天比今年更冷。仲恒基建在北方地區(qū)召開宣傳酒會，將地址選在了結冰的湖上。藍灰色冰面鋪滿金色地毯。商影年趁酒會間隙獨自順著地毯走到終點，停在冰雪邊界。風勢很猛，黑色的披巾隨風揚起來。傅政勛跟過來，不言不語，站在商影年身后。她覺察到有人，轉過身來面對他，披巾上細軟的流蘇拂過他的胸前，被風吹亂的黑色長發(fā)在同一時間遮住她漆黑的眼睛。那瞬間傅政勛感覺她如同一只寂寞的鳥，帶著脆弱的孩童式的天真，即刻就要在眼前展翅飛去。所有挽留都徒勞無益。

“還是決定要走？”

“是?！?/p>

傅政勛伸手扶住商影年的肩膀，帶著近乎絕望的急切問：“我究竟哪里不夠好？”話出口的那一瞬，心被重拳擊中般鈍痛。

“不，不是你不夠好，而是我對自己的自由太計較?！鄙逃澳昕粗难劬卮?。終究沒有一種感情，可以凌駕于自由之上。而受了傷的她，或許并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卻努力想要掙脫所有束縛。

畢竟是在商場滾打多年，傅政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開玩笑般道：“你總喜歡長圍巾，你看，多像是翅膀?！?/p>

商影年垂眸看一看飄在風里的黑圍巾，再抬頭的時候，神色已經和緩很多，答：“我只有這一邊翅膀，所以，只能慢慢走?！?/p>

第二天早上，商影年在酒店房間收拾行李。傅政勛過來，坐在沙發(fā)上看她半天，才說：“我們的相遇，不是安排的。我真的愛你?！鄙逃澳旰敛煌ｎD，繼續(xù)埋頭收拾行李。傅政勛終于按捺不住，箭步走過來，隨手拿起桌上的香水瓶子大力砸向墻壁。碎片四濺，在她臉上劃出一道傷口，也染了她一身的香水味。那是他送的禮物，Kielh’s【注釋】出品的麝香香水。這個來自紐約的百年護膚品牌曾倨傲地宣稱，這將是它們推出的唯一一款香水。多年之后，商影年將在櫥窗里看見該品牌最新款香水面市的廣告，那一刻她會想起自己曾擁有過又碎成碎片的這瓶香水，不無感慨地想：“所謂誓言，也不過如此。”

【注釋】1851年創(chuàng)立于紐約曼哈頓的世界知名護膚品牌，中文名稱為“科顏氏”。

受了傷的商影年依舊什么也沒有說，沉默地脫下大衣塞進行李箱內，又從衣柜中拿出另一件外套來穿上，在傅政勛挫敗的目光中拉著行李箱走出了房間，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