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人見我許久不答話,冷笑一聲:“御史寺雖然歸蕭大人管,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咱們畢竟是為皇上皇后辦事,一切需以皇家的利益為根本。這才是修史最重要的,明白嗎?”
我連忙回答說:“謹遵大人教誨?!?/p>
那呂大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走到我身前,扶我起身,我這才第一次看清他。依稀記得他是個蓄有長胡須的老人,臉上的溝壑綴著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睛雖小,卻深不見底,閃著精光。老邁只是他的樣貌,他的心一定沒老。
他安排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修鴻門宴的歷史。鴻門宴是當今圣上打下天下的重要一環(huán),是死里逃生的轉(zhuǎn)折點,這是婦孺皆知的事情。這段歷史的修繕并不困難,而且容易做出成就。我心里十分喜悅,但也告誡自己,畢竟是進入御史寺的第一項任務(wù),一定要做得細致入微,謹慎仔細。
秦朝末年,當今圣上依約率先入主長安城,而項羽率四十萬精兵駐霸上。有奸人向項羽告密,挑撥是非,誣賴當今圣上背信棄義,項羽欲率兵滅漢軍。幸虧項伯識大義,連夜趕來通知張良,當今圣上才有所準備,主動來到項羽軍營拜見。席間,在張良、樊噲等忠心之士的輔佐和項伯的幫助之下,當今圣上才得以化險為夷,安全離開霸上。
如此,我便著手拜見幾位當事者。當今圣上地位尊貴,而近來又身體抱恙,親近不得;張良張大人是文官,樊噲樊大人是武將,項伯項大人又與項家有關(guān)系,這樣的三個人一路探問下來,總可以還原那頓意義非凡的宴席了。打定主意后,我決心按著位次逐個拜訪。整理好儀容后,我就端著書簡,來到留侯張大人的府邸。
本以為留侯大人是開國元勛,又貴為萬戶侯,有立國之功、面諫之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的風云人物。可當我乘著步輦到達留侯府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卻讓我深感意外。
留侯府居于長安城郊,鬧中取靜。府門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十分不起眼,若不是特意來尋,都找不到這一方凈土。我下了步輦,步行到狹窄的侯府門口,卻發(fā)現(xiàn)連個通報、看守的仆人都沒有。我也不敢貿(mào)然進去,只好留在門口,輕叩府門。
半晌,終于有個老仆來開門。
“御史寺劉敢,特來拜會留侯大人?!?/p>
“劉大人請?!?/p>
老仆在前面引路,我一路緊跟。留侯府的院子許久無人打理,雜草叢生,而中間的甬道上也布滿灰塵。凡此種種,都顯示出主人的倦怠疲累。聽說當年的留侯張良,有勇有謀,曾一馬當先刺殺秦皇,曾緊打慢唱勸諫當今圣上,曾苦心孤詣經(jīng)營關(guān)中,也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功不可沒的開國元勛、帝王之師,在西漢初立的時代,正該是大展宏圖之機,怎么會如此落魄?
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就跟引路的老伯問起話來:“老伯,聽聞留侯大人政績卓絕、功不可沒,怎么晚年如此凄涼???竟然連貼身侍候的人都寥寥無幾?”
“劉大人,你還年輕,個中關(guān)竅自是不懂。老奴仗著年老,妄說幾句,大人切莫怪罪?!?/p>
言語之中是要教訓我的不懂了,卻字字句句說得客氣得體,我也無可辯駁,只能怯怯地稱是:“老伯,劉敢初入官場,不懂的事情很多,還望您能明示?!?/p>
“官位高低不在府邸大小、仆人多少,而在胸懷幾何、自在幾多。我們留侯府雖不熱鬧,但是人人安閑,樂得其所,這就是留侯大人給予的最大的賞賜,也是大人在當朝之中最大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