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鵬忽然想,自己要是變成魚兒多好呀。這個想法一出,嚇了他一跳。他忙掉轉頭,將目光伸向遠方。
趙小芳從省城回來,忽然就聽說李大鵬當了老總。這可是幾千人的大企業(yè)呀,以前那個廠長(老總)要多風光有多風光,他的風光全市都知道,怕是除了市級領導,沒幾個人能趕上他。趙小芳一下猶豫了,這婚還離嗎?
經歷了幾次打擊,趙小芳對人生對婚姻也有了新的看法,她同意李藝術的觀點,婚姻是女人的飯碗,是女人的衣裳,現(xiàn)在她有了金飯碗,有了貂皮大衣,還想扔掉脫掉嗎?那樣會有多少女人去爭去搶?
趙小芳矛盾極了。在一個下午,她突然心血來潮,想回家看看。她打開門,一股清新之風撲面而來,室內窗明幾凈,沙發(fā)擦得油光發(fā)亮,地更是一塵不染。室內還添了幾束鮮花,更要命的是李大鵬將她的照片放大幾倍,掛在正對面的墻上,她靜靜地站在門口,一股熱浪滾滾而來,她感到眼角有濕熱的東西流出來,家的感覺瞬間包圍了她,讓她疑惑的步子突然堅定。
晚上李大鵬回來得很遲,他現(xiàn)在幾乎是頓頓有應酬了,他醉眼蒙眬地打量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屋子變樣了。那幾束鮮花換了位置,稍微的角度變換,就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區(qū)別。墻上的單人照換成了合影,甜蜜的微笑染滿每一個角落。李大鵬的酒頓時醒了,他四下張望,卻不見趙小芳的影子。等換了鞋,掛了衣服,才驀地發(fā)現(xiàn)趙小芳靜坐在餐桌邊,桌上是一動未動的晚餐。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你能想象一對結婚十多年的夫妻像兩個走散的孩子一樣抱頭擁哭嗎?開始他們都還有點拘謹,有點放不開手腳,可很快便自然了,仿佛兩個剛從噩夢中醒來的人,為慶幸是一場夢而擁抱相哭。又像兩個溺水者奮力爬到了岸上,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倒出來??傊麄兛捱^訴過之后,就相擁著到了床上。接下來的一切應該簡單,反正誰都會,就當重新溫習一下功課,兩個人先還顯得急不可待,仿佛要把失去的都奪回來,可真到了要緊處,卻忽地發(fā)現(xiàn)有了問題。
不是誰單方面有,是兩個人都出現(xiàn)了難題。
李大鵬在相擁而哭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硬來,不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硬,是自然的堅挺,是渴望長驅而入一舉掠城的銳,可現(xiàn)在攻到了城下,卻成了縮頭烏龜,任憑他怎么搖旗吶喊,都無濟于事。他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拖了后腿,細細一想,又想不明白后方還有什么可牽掛的。
趙小芳更是沒法說出口,本來她的要求是直接的、熱烈的,是從身到心的那種要??梢坏搅舜采希纳眢w便脫離了靈魂,變得不可琢磨、不可理瑜。剛才還像潮水般的濕熱眨眼間退潮,僵成一片鹽堿地,干硬得沒法下犁。她越急身體的收縮便越大,到后來她幾乎縮成了一張干牛皮,得讓好皮匠花很大的心血才能重新舒開。
算了吧。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說了聲,然后倒頭側睡。其實誰又睡得著呢?
這時候有幾個影子以不同的方式進入了他們各自的大腦,開始與他們身體里剛剛退潮的欲望做斗爭,有一刻兩人都覺得行了,都想喚一聲對方,可誰也不敢主動,害怕這一喚又喚出不行來。這樣斗爭了一番,那些影子便也在斗爭中退去了,只剩下兩張模糊的影子盤旋在屋子上空,怎么揮也揮不散。兩個人各自將影子定了型,便都驚出一身冷汗。
以后的日子里,趙小芳便無端地想起那個叫李藝術的男人。這個小她幾歲的男人以一種頑固的方式攻入她的心,而且還長久地占據(jù)著位置不肯挪。這讓趙小芳痛苦不堪。直到這時趙小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一個淑女,也就是說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女人。原來被自己長期禁錮著的意識下面,竟還深眠著另外一種可怕的東西,李藝術這個男人幾下就把它挖了出來,趙小芳一看,嚇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原本也是個色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