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雕塑是勞動者的素樸與勤勞,是信仰者不懈的堅毅之力,是在即使災(zāi)難、挫折、屈辱、威嚇之中仍然不失理想的真正革命者動人的風貌。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革命者是霸悍狂暴的,有著英雄的浪漫風姿。然而楊先生卻以近于卑微的勞動者的素樸,第一次使我看到了真正的革命者,是懷著對和平、善良的信仰,懷著對平等、正義不懈的堅持,可以忘懷個人的榮辱,可以坦蕩到無私人的怨怒與委屈。
楊先生有一次指給我看他屋前一片茂盛的萬年青,他說:“我喜歡這植物,它只要有一點水就努力往上生長。”
楊先生的身上洗凈了知識分子驕矜的習氣,他蹲在田瓏上和我聊天,是一個大地上靠勤勞和節(jié)儉生活著的農(nóng)夫,而他那永不改變的溫和善良,在誣陷和劫難之中,仍然不放棄對生命樂觀的、健康的看法,恐怕正來源于那從土地與自然中得來的智慧吧。
每天清晨,五點鐘左右,天微微亮,東海大學的操場上總可以看見楊先生赤足跑過,或在單杠上做運動,從不中斷。
因為懷著那樣理想的心愿活著,愿意盡其一生,愛世人與愛萬物,有什么阻礙與個人的委屈是值得一提再提的呢?
楊先生有一次和我談到幾位愛慕他的青年寫給他的詩,其中有一句“世人都不來看顧他”,楊先生讀后很不以為然,他說:“這不是事實啊!很多人來看我,很多不認識的學生來幫我整理花園啊!為什么青年人這樣悲觀抱怨呢?”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楊先生臉上有隱憂的表情。
此后楊先生因為體衰轉(zhuǎn)住桃園大溪,東?;▓@便不常去了。不久,我去輔大任課,恰巧教到楊先生鐘愛的孫女楊翠,每次上課,特別有一種謹慎,覺得是故人之子,是我應(yīng)該使他們懷著楊先生的信仰、人品、情操的新起的一代啊!
最后一次見到楊先生不過是數(shù)月之前,在臺北一個聚會中,他帶了楊翠同來,仍然是健朗樂觀如昔的老人。
老人在三月十二日遽去,與 中山先生同一祭日,一生為 孫先生的信奉者與實踐者,老人是應(yīng)當有所欣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