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這只影子木的小香柜被請回家的時候,我簡直要樂暈過去了。不知道魯班爺他老人家長的是什么模樣兒,要不然非請人畫張肖像,供在我們家的正堂不可。
我曾用數(shù)碼相機將此物拍照,分別給幾位我認識的“專家”過眼,但凡看過的人都把倆眼睛瞪得跟燒賣似的說:“哥們兒,你造化不淺呀!這可是個明朝的物件兒,實在是難得一見啦……”
于是,我就白日里做了回垂涎三尺的美夢,夢見一幫專家跑我這兒湊熱鬧來了,有人說:“快看快看!這就是典型的明代做工。色澤優(yōu)雅,紋理華美,充分地體現(xiàn)了明朝人那種追求自然、古樸、簡潔的獨特風格。再看啊,它那堅牢耐用的卯榫結構,簡直就是巧奪天工,美輪美奐……”另有人就激動地叫嚷道:“請看專家給出的最后價格是五十萬!根據(jù)專家組的評議,給出的是保守價格,隨著市場的不斷發(fā)展,我們相信這件東西還會有很大的升值空間……”
有那么幾天我連上班的心都沒有了,整日里把這只小柜子擦來看去,琢磨著我下半輩子應該是沒急著了,等我兒子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這玩意兒它得值多少錢?一百?二百?二百五?(當然是以萬元計了)如果行情好的話,二百五就二百五吧!
我一向認為,“收”和“藏”這倆字兒都是動詞,沒人能把寶貝不動聲色地“藏”一輩子的,要不怎么說“獨樂樂不若與人樂樂”呢?于是我曾發(fā)誓要保守的秘密就不脛而走,每個人說完了之后都揪住對方的耳朵再叮囑一句:“這話兒就到你這兒為止,千萬!千萬!白先生說了,不得外傳!”
“故事”傳到了我的某位東北朋友那兒,人家出于關心就告誡我說:“革(哥)呀,憋(別)嘚瑟(顯擺)啦哈,跟老太太踩著電門似的。這年月誰比誰傻呀?那賣主要是明白過來找你拼命,你可咋整???還不得把你給埋汰死?再說了,這黏豆包兒從天上一個是掉,一屜也是掉。到時候您可就賊拉發(fā)財了!”
“你的意思是我得繼續(xù)革命?”
“嗯哪!”
于是,我拉著他喝了頓大酒,然后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進門就對老婆說:“輕(親)愛的,你……你過來,我有話要……要跟……你喪(商)量?!?/p>
壞了,我的舌頭根子怎么有點兒硬?
老婆瞪我一眼道:“歇著吧,有話明天再說?!?/p>
“不成!明天……保不齊就……就把我給憋……憋死了!我決定,把咱家銀行……里的存款……都給丫取……出來!”
“干什么用?”老婆問道。
“當然有……用,我要……繼續(xù)革命??龋∥沂钦f……要把那家兒老宅子掏……掏干凈!”
老婆說:“你以為你們家是開銀行的?”
我急了:“廢話!沒聽人說過?錢嘛紙嘛!酒嘛水嘛!女人嘛娘……娘們兒唧唧……”
老婆杏眼圓睜,一拍桌子大喝一聲:“你再說一句?”
“嘩!”出了身冷汗,這酒竟醒了一半兒。
是夜無話。
第二天一覺醒來,才發(fā)現(xiàn)存折和老婆都不見了。
我就一陣陣感到頭疼,不知是昨兒個酒喝的還是被眼前這邪行事兒給氣的。我掐著印堂穴罵了一句:“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不清是罵自己還是罵我這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夫人。
但老康那兒我還是得去,不能就這么便宜了這個會兩嗓子京劇的“冒兒爺”。我趕緊地在家里的犄角旮旯四處搜羅散金碎銀,包括兒子以往過年的壓歲錢,就差數(shù)鋼镚兒了。
來到老康家,我就跟大爺似的往他們家唯一的那把紅木椅子上一坐,蹺起二郎腿點上煙說:“康先生,跟咱們家的哥兒幾個商量好了嗎,這堂椅子什么時候能湊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