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話，趙煦就拂袖而去。

早有內(nèi)侍將皇上寫好的詩句取出，交與群臣，群臣伏地展觀，上書兩句詩共十四個字：“雨過天青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焙筮吂皇恰啊薄?/p>

人們當(dāng)時就暈了，說：“皇上這是指天為色呀？虧他想得出來，如此之色彩就是把我等打出屎來也難做到！”

內(nèi)侍哈哈大笑道：“知足吧列位大人，幸虧咱們皇上就寫了兩句詩，他要是寫上首七律，還不定得把老天爺變幾種顏色呢！我留過學(xué)，就算是半個‘海歸’吧。外國人管這種‘喀勒’（colour）叫‘思蓋布魯’（sky-blue），翻譯過來就是天青色，去吧，照著燒去吧！”

群臣只好退下，臨走時沒有忘記振臂高呼“謝主隆恩”，因為每個人都給評上“正高”了。

至此，被后人稱為“天青色”的汝官瓷，就從宋哲宗的元祐元年（1086）開始燒造，是為有宋以來中國五大名窯，即汝、鈞、官、哥、定之首，史書上記載：“汝，五窯之魁也。”

結(jié)果沒過多久，因為宋哲宗趙煦在宮闈里夜夜泡歌廳、日日洗桑拿，小身板兒是越來越抽抽兒，最后終于在花團錦簇般的眾美女懷抱中“童體脫陽”駕崩了。據(jù)說他死的時候，打碎了一只天青色汝窯三犧尊，至死都不忘再交代幾句：“汝窯青瓷……是為國器，不可陪葬……不可買賣……不可民間仿制。汝州一帶盛出煤炭，料后人定會掘采無度，以致渠盡河竭、浮塵蔽日，叫作‘可吸入顆粒物’，空氣指數(shù)當(dāng)在重度污染。天都看不出藍色兒了，我看他們誰還能夠仿造出‘天青色’來？”

這個皇上，用心何其毒也。但值得慶幸的是，它終究沒能難倒這一帶的農(nóng)民兄弟。九百年以后，這里仿制高手輩出，幾近亂真，且作后話。

哲宗趙煦猝然晏駕了以后，繼續(xù)完善汝窯青瓷燒造的這個艱巨任務(wù)，就落到了皇弟宋徽宗趙佶的肩上。這趙佶和他的哥哥可完全不一樣，生得一表人才不說，且打小就鉆研琴、棋、書、畫，年年是那汴梁城里的頭等“三好生”。當(dāng)然，他的言談舉止也不像他哥哥那么“八卦”。我們完全有理由可以這樣認定：如果趙佶不做皇帝，就很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最風(fēng)光的藝術(shù)家之一。

徽宗當(dāng)年在皇城里的龍德宮饒有興致地開辦講座，為他喜愛的大臣們普及陶瓷鑒賞知識。他對汝窯的評價是：雖一抹淡青，然靜如止水。雖神光內(nèi)斂，卻溫潤似玉。為鑒賞汝窯的后來者洞開了一個永遠也無法企及的、美的境界。

在宮里，能和徽宗趙佶唱和的唯有丞相蔡京，趙佶就破例在一只汝窯盤子的底部刻了一個“蔡”字，賜給蔡家，那蔡家就蒙受了超乎尋常的恩寵和無上的榮光。過后，趙佶怕西宮娘娘吃醋，又賞賜奉華殿汝窯一件，照例于器物的底部刻“奉華”二字。在中國的陶瓷歷史上，僅有這么兩件帶刻款的汝窯瓷器，是為國寶中的國寶。

然而天公不作美，該著宋徽宗趙佶這個尚文輕武的皇帝氣數(shù)殆盡。北宋末年，金兵大舉南侵，攻城破隘，拿下了中原半壁江山。于是，到了徽宗趙佶的崇寧五年（1106），令人嘆為觀止的汝窯青瓷，從此在歷史上就灰飛煙滅，銷聲匿跡。從1086年算起，到1106年，它只有二十年的燒造史，是名副其實的“曇花一現(xiàn)”。在全世界的范圍內(nèi)，遺留下來不足七十件完整器物，實乃文物及收藏領(lǐng)域的鳳毛麟角。

九百年彈指一揮間。莫非哲、徽二宗的鬼魂作祟？莫非當(dāng)年被金兵鐵騎踏平了的窯址死灰復(fù)燃？怎么這幾年凈出現(xiàn)汝窯瓷器，而且持寶者一張嘴就說：“這寶貝可是家傳的！聽老輩人說，打宋朝起，我們祖上就在宮里當(dāng)太監(jiān)……”

炸醬面剩下了，因為這醬做得太咸，朋友老婆的手藝看來還是缺練。于是，就著兩瓶冰鎮(zhèn)啤酒，我把故事講完了。朋友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白兄，這故事……還真挺精彩的！這就不難理解汝窯為何這般的價值連城了，只是不曉得是歷史記載還是您老人家的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