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錢莫爭摟著十五歲的秋秋,全身戰(zhàn)栗著從塔內(nèi)出來了。他們早已渾身濕透,飛快地沖到雨里,撲在黃宛然破碎的身軀上。
錢莫爭將她的頭輕輕捧起,低頭吻了黃宛然的唇——她的面部還保存得完好無損,口中噴出的大量鮮血,就像最鮮艷的紅色唇膏,令她依然嫵媚動人,看上去仍是十七年前香格里拉最美的醫(yī)生。
她的唇仍然溫?zé)?,似乎靈魂還不愿輕易離去,緩緩地纏綿在錢莫爭嘴邊,夢想與他融為一體。
而秋秋將頭埋在媽媽懷里。黃宛然所有的肋骨都已粉碎性折斷,使得身體軟綿綿的像一張床,她的淚水打濕了床單,只愿永遠(yuǎn)躲在這張床里,再也不要離開半步。
“媽媽!對不起!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笔鍤q的少女抽泣著,但任何語言都是那么蒼白——媽媽是為了救她而死的,只因?yàn)樗墓虉?zhí)和任性。她無法寬恕自己的行為,只留下一輩子的內(nèi)疚和悔恨,并且永遠(yuǎn)都無法償還。
昨天清晨剛剛失去“父親”,幾分鐘前又失去了母親。短短三十多個小時(shí),她從家庭完整的富家女,變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兒。世界仿佛在剎那間崩潰,對她而言已是末日。
秋秋閉上眼睛任大雨淋透全身,耳邊只剩下嘩嘩的雨聲,黑暗里她看到媽媽的微笑。
幾秒鐘后,一雙手將她拉起來,拖回寶塔內(nèi)躲避雨點(diǎn)。那是童建國的大手,溫暖又充滿力量,將女孩緊緊摟在肩頭,不讓她再看到母親的尸體。
天空又閃過一道電光。錢莫爭絕望地抱起黃宛然,緩緩向頂層平臺的邊緣走去。腳下的血水幾乎都被沖干凈了,只有一些殘留在雕像間的血痕,還映照著他蒼白的臉龐。
“小心!”童建國把秋秋交給林君如,立即沖到錢莫爭的身邊,“你要干什么?”
他仍面無表情地走了幾步,才一字一頓地回答:“我要帶她離開這里?!?/p>
“你要抱她下去嗎?這太危險(xiǎn)了,這么大的雨,這么陡峭的石階,你自己都會送命的!”
“我不怕?!卞X莫爭回答得異常平靜。
這讓童建國更加著急:“我不管你和她到底什么關(guān)系,反正我不能讓你這么送死?!鼻榧敝滤麖埻闹埽暰€穿過茫茫的雨幕,落到四角的寶塔上。他馬上拉住錢莫爭的胳膊,大吼道:“快跟我來!”
錢莫爭抱著死去的黃宛然,跟著童建國來到西北角的寶塔內(nèi)。他們鉆進(jìn)狹窄的塔門,里面是個陰暗干燥的神龕,與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
“就把這里當(dāng)做她的墳?zāi)拱??!焙诎抵型▏鵁o奈地說,“讓她與天空近一點(diǎn)?!?/p>
錢莫爭顫抖了片刻,便放下黃宛然的尸體,又有兩行熱淚滾落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再見,親愛的。”
他和童建國鉆出洞口,隨后從周圍搬來些碎石頭,迅速地把洞口填了起來,整座寶塔就此成為墳?zāi)梗A⒃诖罅_剎寺頂層平臺的西北角,接近極樂世界的角落。
大雨墜落到他的眼里,錢莫爭仰望著高聳入云的中央寶塔,最高一層已被雷電劈毀,由十九層變成了十八層——地獄減少了一層,但并不意味著罪孽可以減少一分。
正如懸疑也不會減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