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食堂前的那片菜地,看到解剖教研室那排東西走向的平房依舊漆黑一片。只有教研室西頭人口處的一間辦公室亮著燈,像一盞航標燈領著一個沉睡的海,在初冬的夜晚顯得那般寂寞和憂郁。
“真的沒人來啊?!卑嚅L頗為絕望地嘟囔了一句。不知是冷還是恐懼,她挎著我的胳膊的手又緊了緊。我沒吭聲,心想:都怨我們自作自受,天天去努力爭先進,才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因為我們很清楚目前的處境。先進班的班長、副班長,早已成為學員隊領導架上弓的箭,任其把我們射進解剖室的尸體堆里。為消除大家的恐懼心理,人體解剖學開課前,隊領導就三番五次在隊里做動員??砷_課后,效果仍不理想。
大家寧可在宿舍樓前的教室里去背人體解剖學那些生澀的理論,也不愿自由組合,去解剖室里理論聯(lián)系實際。那點點自由,在恐懼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班長也沒去解剖室,但我能感覺到她心里不踏實,仿佛欠了別的人錢,整天擔心有人追債。
晚飯前,她找到我,動員我和她一塊去解剖室上自習。
“躲不掉啊,早晚得去。被人押著去,還不如主動點,咱倆帶個頭吧?!卑嚅L和我商量事一貫是把疑問句說成陳述句。
“七班長都沒動靜呢,我們是不是再等等?”我心里直打鼓。自從第一次去解剖室見習,那些被肢解的人體零部件就塞滿了我的夢。天一黑,我就害怕,就覺得有什么東西要來侵襲我,過了好幾天,才慢慢安靜下來。所以,班長一張口,心里就想著往后撤了。
“再等等吧?!蔽艺f。
“不等了。隊里催過一次,再晚咱就被動了?!卑嚅L眨么著小眼睛,用參透一切的目光盯著我。
我用沉默堅持自己的態(tài)度。
“你是真害怕吧?”她嘴一咧,笑了笑。
“誰怕呀?”“你不怕,昨天中午怎么一塊牛肉也沒吃?”她低聲笑著,捅了我一下。
“牛肉的紋理和人的太像了,瞅著惡心唄。”“炊事班也是,明明知道新學員剛開解剖學課的時候都犯這毛病,也不調(diào)整一下伙食。上午剛進了解剖室,中午就紅燒牛肉燉土豆。你可以做個紅燒帶魚?要么汆丸子湯也行啊。”班長隨著我說。這是她說服別人的一貫策略——先順著來,然后再逆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