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微靜,便聞嚴嬤嬤道:“老奴已吩咐了廚上。因惦記著夫人這里,怕再有事吩咐老奴,老奴便又匆匆回來了。老奴路過依弦院外的思慕亭,剛好碰見大姑娘正招呼世子吃茶,便一道過來了。夫人莫急,老奴再去廚上催催?!?/p>
聽嚴嬤嬤如此一說,眾人的心思便又動了——武安侯府的世子去瞧四姑娘,偏大姑娘在院外招呼其吃茶,而四姑娘毫不知情地早早便來賀壽了,這分明是大姑娘截住了去探病的世子;再者說來,既然大姑娘是和嚴嬤嬤一起來到錦繡堂的,大姑娘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嚴嬤嬤那里知曉了母親有孕一事才對,怎么她進了錦繡堂,卻并未關(guān)心母親一二呢?若不是姚大姑娘早就知道了其母有孕,便是她根本沒將母親放在心上。連生母都不關(guān)心的人,又怎會是至純至孝的?多半是為了出風頭。見過厚顏的,卻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皮的,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就能丟下臉來在自家院子里公然勾搭男子,真是傷風敗俗?。?/p>
吳氏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姚錦玉還不自知,她面帶嬌羞地拉了錦瑟的手,道:“本以為四妹妹還躺在病床上,才代妹妹為世子烹了一壺茶。妹妹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吧?”
錦瑟回握了姚錦玉,笑容甜美,道:“世子遠來是客,怠慢不得。我不在依弦院,由姐姐代為招待,再合適不過了?!?/p>
姚錦玉見錦瑟竟一點都不介意,她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而姑娘們聽到兩人的對話、瞧著錦瑟唇邊的柔婉笑意,又聞錦瑟說遠來是客,再想到謝少文終究是外男,便覺姚錦玉的行為更加傷風敗俗了。
謝少文自到了姚府聽聞錦瑟病了便匆匆去探,誰知卻被姚錦玉堵在了院外。他見姚錦玉實在熱情,又聽說錦瑟還在休息,便和姚錦玉在亭子里吃了會兒茶。后聞錦瑟已到了此處給老夫人祝壽,這才又匆匆趕了過來。他自進屋便欲問錦瑟病情,無奈一直未尋到時機,此刻聽到錦瑟的聲音,哪里還忍得住,忙站了起來。他沖著屏風道:“錦瑟妹妹的病可大好了?”
吳氏見眾人的神情已知她們心中所想,她急得出了一身虛汗??山袢盏囊患虑樘^蹊蹺,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早就將一切都籌謀好了,步步算計得幾乎完美,本以為穩(wěn)操勝券,卻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竟遭受連番打擊,沒有一樣事合乎心意。現(xiàn)在見謝少文一臉關(guān)切地站起身來,吳氏心有不甘地笑道:“難為世子如此惦記你。四丫頭,還不快出來叫世子瞧瞧,也好叫他早些安心?!彼粤T,又沖眾人道:“這兩個孩子本就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如今一別三年,也是難為了世子這般重情?!?/p>
吳氏這話真像一把利劍直逼錦瑟——什么青梅竹馬?什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若是將來退了親事,誰家還愿意來聘她?
錦瑟聞言卻也不急,只站起身來福了福,道:“男女七歲便不同席,如今我與謝公子已非昔日孩童,豈能……嬸娘莫開四丫頭玩笑了?!?/p>
錦瑟言罷,卻羞紅了臉、側(cè)了側(cè)身,似隔著屏風都不肯與謝少文正面對上。竟是極為恪守禮節(jié),不愿依了吳氏的話出去與謝少文相見。
其實大錦定親的男女尋常見面是不算失禮的,親朋故交之間尋常走動,孩子們也都不太避諱,像姚錦玉今日便在院子里碰到了謝少文,也不會傳出什么風言風語來。實是錦瑟做得太過明顯,又將眾人都當成了傻子。而錦瑟執(zhí)意不見謝少文,便更顯出了姚錦玉的輕佻。偏眾人只從錦瑟的語氣中聽到一股嬌羞,絲毫感覺不出她是在針對姚錦玉,只覺得她是被吳氏打趣得狠了、羞不自禁才不愿露面。
當眾如此打趣小輩,確實有失長輩風范,更突顯了吳氏的隨意。眾人此刻皆恍然,原來姚大姑娘舉止輕佻是上行下效,也難怪小小年紀就如此狐媚。
吳氏再次憤恨難堪。
錦瑟卻沖白芷低語兩句。
白芷上前一步,擋住了錦瑟的身影,向謝少文見了禮,回道:“奴婢請世子安。姑娘說她不過受了些風寒,如今已大好了,勞世子如此擔憂實是惶恐。自鳳京一別已近四個年頭,姑娘也甚為掛心侯爺夫人和世子爺,叫奴婢代為問候世子好。”
錦瑟竟連話都不愿與謝少文直言,知禮守禮至此,不愧是大戶清貴出身!
眾人自然也沒漏聽白芷口中一別近四年之語。想到四年前錦瑟和謝少文還是半大的孩子,方才吳氏那句青梅竹馬所引發(fā)的猜想便瞬間明晰了。
謝少文自錦瑟起身,便直勾勾地盯著她。隔著屏風他只覺眼前一亮,腦中驀然浮現(xiàn)那句“女大十八變”的俗語來。耳聽錦瑟羞惱帶嗔的話,又見她似羞似惱避開的身影,纖柔的腰肢翩然而動,謝少文的一顆心更是跳得飛快。他的腦中充斥著三年前錦瑟的一顰一笑,只覺喧囂之音瞬間離他遠去了,唯有眼前身影奪去了他的七魂六魄。
錦瑟感受到謝少文火熱的目光,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陣譏諷和惡心來。而她的面上卻帶著羞澀之意,身姿和氣度偏又落落大方、從容優(yōu)雅。
眾人見錦瑟的面容雖青澀,但已顯露絕麗之美,又有此番氣度,不覺感嘆:若再過兩年,她該出落成何等傾城之貌,只怕比她那位京城第一美人的母親廖華更為出色吧?
再觀站在錦瑟身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卻分明帶著幾分嫉恨神情的姚錦玉,眾人一時只覺得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更觀謝少文那股熱乎勁兒,眾人便都明白了,姚錦玉這是剃頭擔子一頭熱,武安侯世子有錦瑟這樣的未婚妻,又怎會瞧上她?一時,大家對姚錦玉更為不屑了。
謝少文聽了白芷的話不禁有些失望,只覺闊別近四年,錦瑟和他生分了??赊D(zhuǎn)念他又覺得錦瑟是當著這些人的面,不好意思和他過分親近。他便遂了錦瑟的意,笑道:“勞妹妹記掛,這些年我也甚好?!?/p>
吳氏見錦瑟完全沒有露面的意思,有些不甘。她正欲再言,一個嬤嬤快步奔了進來,稟道:“老夫人,江安縣主來訪,如今已進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