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過后的我,“地位”一落千丈,和丁炳昌再一次“交椅輪流坐”。但對此,我心甘情愿,且樂在其中:既然丁炳昌能為我的成功犧牲自己,現(xiàn)在我相夫教子當個賢妻良母,為他們父子營造一個溫馨的家、寧靜的港灣,有何不該?當好“丁站長”的“秘書”、“助手”和“賢內(nèi)助”又有何不好?
于是,當年的鏡頭現(xiàn)在一遍遍地在家里重復“放映”,不過男女主角的“功能”和“位置”作了根本上的變換。
過去,總是丁炳昌幫樊站長抄稿件,可現(xiàn)在倒過來,丁站長動不動就拿兩頁紙放到樊站員的電腦上,說:“快,這個要急打?!辈挥脝?,這肯定又是他老人家劃拉出了一篇破稿件,也不用問,“版面”上肯定勾畫得一塌糊涂像個大花臉!“急打”的意思是:給他“修改”好、打印出來、再發(fā)到報社記者部。當然,落款肯定是丁站長的大名而不會是姓樊的。
過去夫妻雙雙出去,總是姓樊的走在前頭,姓丁的在后面跟著?!斑@位是《光明日報》的樊站長(或名記者之類),這是她的愛人?!薄獎e人這樣介紹。而現(xiàn)在,則反過來:“這位是丁站長,這是他的家屬?!保êD厦麨榇筇貐^(qū),實際上土得掉渣,稱妻子為“家屬”)各個部門通知開會或宴會之類,總不忘加上一句“請丁站長參加”,好像姓樊的都沒有資格參加,或者眼紅得不得了,企圖削尖了腦袋鉆進去似的,真叫人哭笑不得。
過去在《光明日報》的全國記者會上,哪有丁炳昌出頭露面的機會?每逢大會發(fā)言,均是樊站長發(fā)完后丁副站長補上一句:“她發(fā)言已經(jīng)代表我了?!爆F(xiàn)在倒好,丁站長每次大會發(fā)言都伶牙俐齒,巧設辭令,大出風頭,而樊某人的聰明才智都被他淹沒了。有記者開玩笑:“老丁,你現(xiàn)在抖起來了,樊云芳對你言聽計從哇!”丁先生擺出一副翻身農(nóng)奴得解放的得意模樣:“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嘛,過去丁某人受苦受難受壓迫,今天我是站長,樊云芳是站員,你懂嗎?”
記得黃儉寫的《夫妻記者站》(發(fā)表于《現(xiàn)代家庭》1987年第一期頭條)那篇報道里這樣寫:“樊云芳出差,都得由丁炳昌整理行裝,否則必定是少了糧票沒了襪子?!笨涩F(xiàn)在,呸,沒門!丁站長自己的襪子都得由我給他塞到提箱里,否則到了外面都得當個“光腳站長”!你要數(shù)落他,他就撓著腦殼,嬉皮笑臉地齜著牙:“老了,記性不好了?!笨山腥藨崙嵅黄降氖?,這個病歪歪的丁站長的頭發(fā)還是黑糊糊的,不像我都已花白了。
1998年我們應邀到武漢采訪,老朋友們見了丁炳昌第一個反應就是驚喜:哎呀,老丁,你的精神好多了,臉色也紅起來了,恭喜恭喜!
每逢此時,丁炳昌就兩眼朝我一翻,悠閑地調(diào)侃:“這個嘛,要肯定樊某人的功勞嘛!”
“她的功勞?”個個瞪圓了眼!那表情、那口氣就像聽到了天方夜譚。而我也不作解釋,只是嘿嘿地笑。此情此景,簡直就是當年渾源縣那一幕的翻版。
時光荏苒,現(xiàn)在,我們倆都已退休,并落葉歸根回到了上海浦東我的老家。從鏡子里看,丁炳昌的胡須白了,我的頭發(fā)白了,當年的“小丁”、“小樊”,已變成白胡子老爺爺和白頭發(fā)老太太了。
現(xiàn)在對“白頭發(fā)老太太”來說,沒有比看警匪大片更過癮的了,那些視歷險如兒戲的孤膽英雄們實在令人回腸蕩氣;沒有比與老丁手牽手漫步于鄉(xiāng)村小徑更悠閑了,那鋪滿野花的田埂小徑、那灑滿金色碎稻稈的田野、那飄浮在天邊的潔白云朵,可讓你頓時心曠神怡;沒有比在電腦前接收朋友們發(fā)來的一封封郵件、并隨意瀏覽世界風云更有趣了,要知道這是身處“鄉(xiāng)下”的我們,與外面世界的“熱線”聯(lián)絡;也沒有比每天還在電腦上敲1000字更得意了,這至少證明樊某人還保持著某種敏銳、某種實力……
啊,擁有生活,真好!擁有自己所愛的人,真幸福!
對了,今天晚上,我要非常嚴肅地對老丁宣布一個深思熟慮的決定:姓丁的,聽好了,下輩子我還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