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我找到了工作,步入了忙碌之中,去書店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
有天大成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搬點書回去,不要錢。
一問才知道,他的書店要關(guān)張了。
我趕過去,他已經(jīng)把書店盤給了一家開飯館的河南人,書店里的幾千本書裝箱賣給了一個舊書販。
見到我,他指了指角落的紙箱說:“我給你留了一箱?!?/p>
那天我算是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高峰期打不到車,兩個大男人搬一箱只有幾十冊的書,累得像狗一樣。
飯桌上我問清楚了怎么回事。
原來女人的丈夫得知她有外遇,一直跟蹤她到書店,本想著捉奸成雙,結(jié)果沖進來卻發(fā)現(xiàn)兩人相敬如賓,正在喝茶聊天。
女人說大成是書店雇的店長,男人自然不信,但又找不到證據(jù),惱羞成怒之下責令將書店關(guān)掉,順帶解雇了大成。
我問他:“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大成喝了挺多酒,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印著都江堰的明信片,口齒不利索地說:“喬、喬喬肯見我了?!?/p>
大成就這樣走了,一去就是好幾年。
那段時間我也陷入了熱戀,每天為愛情的小事喜怒無常,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偶爾空閑時,我會想起大成,不知道他現(xiàn)在身在何處,有沒有尋找到那個叫喬喬的女孩,還是又在哪個小城市開了一家新的書店。
直到幾年后的一個清晨,一覺醒來鋪天蓋地都是汶川地震的消息,我忽然驚覺大成去的是都江堰,離震中只有一百多公里。
電視新聞里,那些傷亡人數(shù)令人心驚膽戰(zhàn),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害怕。
那幾天我瘋狂地在網(wǎng)上發(fā)帖尋找他,還在他曾經(jīng)的博客里留下了我新的手機號碼,讓他看到一定要打給我。
一顆心懸了整整一個禮拜后,我終于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
當電話那邊傳來大成熟悉的聲音時,我感到了莫名的激動。
我說:“狗×的你還活著!這些年你去哪里了!”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不急不躁,說他在彭縣,離汶川有段距離,很安全。
我問他:“你找到喬喬了?”
他說:“嗯?!?/p>
我說:“兒子恐怕都生下了吧?”
他沒回答我,只是笑。
我說:“看來你是已經(jīng)決定定居在那里了。”
他說:“沒有,明年,明年我一定回北京?!?/p>
再后來,有一次我看到他上傳了一張結(jié)婚證的照片,我以為他就這樣在那個遙遠的小城市結(jié)婚了。這應該就是一個浪子的歸宿了吧,我想,大成說的回北京,也許只是攜家?guī)Э诘囊淮斡^光旅游。
沒想到的是,第二年夏天,大成真的回來了。
更令我和我的小伙伴驚呆的是,跟他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她竟然就是大成這些年口口聲聲提及的喬喬。
慢慢地,我開始從大成口中拼湊出他這些年的故事。
當年大成單槍匹馬坐火車殺到都江堰,本打算上演一場浪漫的久別重逢,結(jié)果到了那兒他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接站的竟然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她就是喬喬。
在火車上,大成也不是沒想過暗黑版的相逢,可那些“見光死”、詐騙集團等幻想在此時此刻統(tǒng)統(tǒng)拜倒在眼前稚嫩的女孩腳下。
用他的話說,當時只覺得渾身發(fā)涼,怎么都沒辦法邁出腳步,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一想到自己曾沒日沒夜地跟一個小孩子示愛,就覺得自己禽獸不如,再也不會愛了。
喬喬的家庭條件不好,父親患病臥床不起,母親靠微薄的薪水養(yǎng)活這三口之家。對于大成的到來,他們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意外,原來喬喬早就對父母坦白過。
就這樣,大成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三口之家的“第四人”。
喬喬的媽媽在化妝品柜臺工作,沒時間接送喬喬上下學,這任務自然就落到了大成身上。每天送完喬喬上學,他就在學校附近的書店蹭書看,上下課的鈴聲響過八次,喬喬就會出現(xiàn)在書店,跟他一起回家。
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虛耗光陰,沒有愛,沒有夢,甚至沒有一絲希望,只是按部就班地活著,簡直跟牲口毫無區(qū)別。
但一想到要拋下喬喬,他又覺得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