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元說:“權宜之計雖然有效,但是卻有后遺病癥。前門驅狼,后門迎虎。你不來吳尚,這里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這太平假象,還是我殫精竭慮一手炮制的呢。眼下,只能算是局勢初定。咱們要攜手合作,將這城市納入正軌?!?/p>
許霆中說:“你有什么打算,盡管明言。我們之間一見如故。大家都是憑本事吃飯的人,那些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之輩,不提也罷。”
于是,陸西元便和盤托出了眼下的打算來,懇請許霆中兼任吳尚警備司令,主持吳尚地面的防務,并針對這支偽軍動手,先行剪除隊伍里人所共知的手染血債之徒,然后再尋機將它裁減,化整為零。許霆中本來沒有插手地方事務的想法,但聽他如此一說,倒產(chǎn)生了幾分興趣,允諾下來。
陸西元回到市府,向行政院以及軍政部發(fā)電,以近期吳尚周邊局勢不穩(wěn)為由,請求任命許霆中為吳尚警備司令,安定人心,平穩(wěn)局勢。不料,這電文還沒有得到回復,上面先行有電令發(fā)來,任命他為國民政府代表,會同許霆中全權負責清查蕭縣兩次戰(zhàn)事摩擦的緣由。這個差事,不比管理城市,要在國共雙方的兵戎相見之間討生活,是個燙手的活計。
但任命既已下達,他職無旁貸,只得從命。站在一張巨幅大比例的軍用地圖前,陸西元手執(zhí)放大鏡在吳尚周邊那密密麻麻的村鎮(zhèn)河流間查尋半天,嘆了口氣,喃喃道:“能者多勞,一點都不假。好歹,有這位許軍長做后盾。不然,可真就束手無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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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霆中率眾于江邊受降,在吳尚是件意義重大的事件。中央社特派記者從南京趕來,記錄盛況,又作了簡短的采訪,返回后登載刊發(fā),這是政府頭等喉舌,影響非同小可。
報紙上的許霆中站在高臺上,俯瞰眾生,更顯得巍峨高大,不知道傾倒了多少年輕女性。而在市區(qū)內那座二層小樓上,鄭蓉小姐的心情卻是矛盾難言,百感交集。這個軍人是她曾經(jīng)的未婚夫,當年他鎩羽退出吳尚城后,不知去向。今天他挾雄獅跨江而來,威震四方,這來去之間,讓她經(jīng)歷了一個喜悲交加的尷尬過程。
她坐在床邊,羞羞惱惱坐了許久。鄭蓉忽然下定了決心似的,將手邊的兩份《吳尚日報》卷了起來,下樓去了廚房,往正燒開水的炭爐里一塞。
鄭母正在淘米,冷不丁見女兒做出如此舉動來,急忙推開她,從爐膛里搶出那業(yè)已著火的報紙,撣滅了火焰責怪道:“你瘋了?這會兒正要設法跟他相見呢,燒了干什么?”
鄭蓉跺腳流淚道:“這時候,我憑什么去見人家?當年,是我們嫌棄他是個當兵的,生怕他短命?,F(xiàn)在,我是漢奸眷屬,他是抗戰(zhàn)英雄,我們湊過去,豈不是自取其辱?”
鄭母不以為然道:“事在人為,你懂不懂?如果他心里還惦記著你,就不怕。除非,他把你忘掉了,那才算一了百了呢。但,你相信他會忘掉你嗎?”
鄭蓉沒想到母親會作如是說,愣怔了片刻,搖頭說:“你這才是一廂情愿呢。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何愁沒女人?哪里會看得上我?!?/p>
鄭母一把將女兒拽到樓上去,在梳妝臺鏡子前比照著看,說:“瞧瞧,瞧瞧鏡子里的自己,有這樣的花容月貌,還怕許團長,不,許軍長不英雄氣短嗎?”
這對母女正在樓內糾纏,樓外街口來了輛吉普車,車上下來個穿中山裝的男人,手里提文明棍,在門上敲了幾下。樓內的人聽到了動靜,平息了爭辯。鄭母下樓來開門迎面一看,叫了聲劉司令。
劉原擺擺手,說:“從今天起,改叫劉主任吧。劉主任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省了不知多少麻煩呢?!?/p>
他這樣說,老太太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一邊請他進去坐,一邊刻意提高聲音給女兒提個醒。劉原朝樓上張望,問:“傅太太在嗎?沒什么事,我請她下館子吃頓火鍋。”
鄭母皺著眉說:“這可不能再叫什么傅太太了,我們家姑娘姓鄭名蓉,是堂堂正正的鄭九三市長的女兒,跟漢奸沒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