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擰開用話筒改造的水龍頭,破碎皮條管里的冰水狠狠地噴了我一臉,噴得我眼前一片朦朧,痛得睜不開眼。我用力揉著,抬頭又看見無數(shù)蜘蛛網(wǎng)垂掛在浴室房頂,數(shù)千條黑色的小蟲在我眼前蠕動,而蚊子則已經(jīng)開始在我身體上瘋狂吸食。
頓時,一種惡心感讓我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簡直恨透了這里,我又一次問自己:我是在哪里?我為什么要來到這里?我要去往哪里?后面兩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而關(guān)于“我在哪里”的問題,我可以回答。我在距離加納首都阿克拉三十二公里之外的地方,《孤獨(dú)星球》中曾經(jīng)這樣形容這個地方: 離市中心比較遠(yuǎn),但環(huán)境很好,是住宿價格最便宜的地區(qū)。來這里之前,我比較了很久,其他地方離市中心較近,但住宿實(shí)在貴得離譜,所以我決定去郊外碰碰運(yùn)氣。我順著攻略選擇了這家酒店,司機(jī)把我不遠(yuǎn)千里地拉到這里,途中他不停嘮叨:“為什么要去那里,為什么喜歡那里?真是的……知道有多遠(yuǎn)嗎?”
車輾轉(zhuǎn)著,終于在一面大竹圍墻前停了下來。推開粗粗的大竹門,里面一片安詳氣氛,酒店面朝大西洋,乳白色的海浪拍打著沙灘。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海浪,我仿佛進(jìn)入了陽光海灘和比基尼的世界里。在高高的椰子樹下,擺著一張原木桌子和四把椅子,一片清涼寫意。我慶幸在塵土的跋涉之后,竟然還可以找到這片安靜的世外桃源。這樣的景色讓我興奮得連房間也沒有看,得知價格是每晚十二美元以后,我更是覺得撿了大便宜。
在這片荒郊野林中,在酒店晚餐成了唯一和必需的選擇。雞肉炒飯,雞肉像石頭那樣堅硬,雞皮像橡膠那樣堅韌,吃到最后,我放棄了。
餐后,女管家熱情地問:“我做的飯菜吃起來怎么樣?”出于禮貌,我忙點(diǎn)頭說好。
“那明天午餐你想吃什么?”她繼續(xù)熱情洋溢地問。我連忙使勁兒搖頭。
“那明天晚餐呢?”
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只能再次搖頭。
海浪美景屬于自然,安寧也不過是片刻……我的房間在二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是半夜有人竟爬上了我的陽臺,偷走了煙和打火機(jī)!我猜那人本想進(jìn)門偷看的,但我早有防備——我把陽臺木門插上了,雖然門插只是個爛洋釘。房間樓下是酒吧,我白天抵達(dá)的時候,感覺不到什么。但是直到凌晨四點(diǎn),音樂也沒有停下來,我從未那樣厭惡過雷鬼音樂,聽了一晚,我已經(jīng)聽得想吐了。凌晨兩點(diǎn)多,伴著樓下雷鬼音樂聲,我隱約聽到有腳步聲,很輕,但木地板被踩得吱吱響。最初,我以為是酒店的貓在抓門,沒有搭理——如果當(dāng)時我起床開門,看到是人在抓門,估計我會被嚇?biāo)?,說不定還有被滅口的危險。
更為荒唐的事情就發(fā)生在這間恐怖浴室里,在我洗澡的時候,管家提著一桶熱水走了進(jìn)來——浴室沒有門,我緊抱毛巾,擋住三點(diǎn),大聲尖叫……
管家是個黑男人,他穿著一身爛布衫,梳著一頭黑人辮,臉上掛滿了猥褻的表情,還帶著所有壞男人都會有的記號——刀疤。
我壓抑著怒火與恐慌,胡亂洗完澡,沖回房間。白天那片椰子林和大西洋,到了晚上已不再是我心中的美景了,晚上的海浪聲讓我心驚膽寒,一直在我耳邊回蕩,片刻不得安寧……現(xiàn)在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離開,我仰面看著草竹鋪成的房頂,這是我在西非的第一個晚上,我很累,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這顆想走的心喚醒了我?guī)讉€月前的記憶。
如果不是他,我沒有勇氣這么決絕地離開我的所有。
“麗麗,等我哦,好好睡,我去買午飯?!盬 幫我把被子蓋好,掩上門走了。
“嗯,好?!蔽颐悦院饝?yīng)著,看了一眼床頭的鐘,中午十二點(diǎn)。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diǎn)多,他怎么還沒有回來,是遇到熟人了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