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
“我哪點不正經(jīng)了?”
趙銀花試探著:“我是說,非得走一個,還是讓麥狗走吧。他大一點,是男孩?!敝芾享樏摽诘溃骸熬鸵驗槭莾鹤?,所以不行?!壁w銀花有些不滿地說:“老順啊,嫁給你到現(xiàn)在,大小事情都是你說了算。這回你總該跟我說句實話吧?”周老順很不情愿地說:“我不能把兒子過繼給人家。”“阿斌不是說了,那只是走個形式嘛。”“走形式也不行!”
喝了半天酒,天色暗下來,阿斌打著哈欠,進(jìn)屋要睡覺,轉(zhuǎn)身關(guān)房門。突然發(fā)現(xiàn)門后藏著一個人,把阿斌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麥狗。麥狗給阿斌跪下說:“舅舅,求求你了,帶我走吧?!闭f著趴在地上磕起頭來,一邊磕一邊哽咽道:“我的同學(xué)都出國了,我留在這兒一點兒面子也沒有。大家會笑我絲瓜打鼓,中看不中用,我沒臉出門。”阿斌把麥狗扶起來說:“這是你爸定的。”
麥狗說:“你偷著把我?guī)С鋈?。”阿斌皺著眉頭說:“出國得辦好多手續(xù),還需要錢,這些事你爸不松口,我說了也不算?!丙湽费壑泻瑴I問:“那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嗎?”阿斌無奈地?fù)u搖頭。麥狗絕望地哭著說:“我走不了了!”
阿斌說:“別哭,要不我再和你爸說說。阿雨去了還得上學(xué),那要花錢,你跟我出去是掙錢?!丙湽肪趩实卣f:“我爸比牛還犟,我從小長到大,他說出口的事兒,就沒見他改過。舅舅,現(xiàn)在全靠你了!”
阿雨的屋里沒點油燈,明亮的月光從窗戶和門縫里射進(jìn)來。阿雨一個人躺在破木板架子上,哭紅腫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趙銀花進(jìn)來坐到阿雨旁邊,阿雨帶著哭腔央求:“媽媽,我能不能不去意大利讀書?”趙銀花沒吭聲,在這個家里,男人是天,她說了也不算。
阿雨哭著說:“媽媽,我從來沒出過遠(yuǎn)門,連溫州城里都沒去過。我這是第一次看到表舅,我和他一點兒也不親。我害怕,我不會說意大利話,我不愿跟他去意大利………”趙銀花心如刀絞,舍不得這個懂事的女兒,她還是沒吭聲,因為一張嘴眼淚就會滾落下來。
阿雨抓住趙銀花的胳膊搖著哭著央求:“媽媽,求求你和爸爸好好說說,讓哥哥去意大利吧。我會天不亮就起來到集市上賣炒瓜子,從天光賣到黃昏,賣到半夜也可以。再苦再累我也不抱怨,也不會哭……”趙銀花的眼淚刷地流下來,她抱住阿雨說:“別怨你爸,他也是為你好?!?/p>
母女倆滿臉淚水地緊緊相擁,她們的心緊緊地連在一起。
翌日清晨,朝霞滿天。在瑞安汽車站里,趙銀花緊緊摟著阿雨,母女倆哭成一團。周老順拉住阿斌叮囑道:“阿斌,我把阿雨托付給你了,這孩子可是我的心肝兒肉。”阿斌說:“姐夫放心吧,我肯定會把阿雨照顧好!麥狗呢?他生著氣,不會出什么事吧?”周老順吐了一口唾沫說:“誰知道去哪兒了,不用管他?!?/p>
車就要開了。周老順轉(zhuǎn)身囑咐阿雨:“到意大利一定要聽你表舅的話,他說的話就跟我說的一樣,他說東你不能往西,他說南你不能往北,聽見了嗎?”阿雨沒應(yīng)聲,也沒看周老順,跟著阿斌往前走。周老順又喊:“阿雨,你給我記住,你是代表我們老周家出去的,一定得有出息!好好讀書,將來掙大錢,給老周家爭光,光宗耀祖!”
滿臉淚水的阿雨仍然沒有回頭,跟著阿斌上了汽車。汽車開動了,趙銀花追車喊:“阿雨……”她追出老遠(yuǎn),直到實在跑不動了,才站住大哭不已。周老順看著汽車消失,心頭一酸:“這閨女,是要不認(rèn)我這個爸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