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米涼聳聳肩,“鬼知道他去哪里了。也許還是在酒吧里打架子鼓,也許已經進了監(jiān)獄,也可能在一邊吃搖頭丸一邊做皮條客?,F在,我已經四年沒有見過云郢了……他嗎,就屬于三千個男人里出一個的那種。”
她的語調,仿佛在敘述一個毫不相關的人,但是說到“四年沒有見過云郢”的時候,她的眉頭抽動了一下。歐城很明白,那個叫做云郢的男人,就是米涼孩子的父親。
“你有沒有發(fā)過尋人啟事?”歐城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米涼搖搖頭,“我們那時候都十幾歲,孩子是偷偷生的,我們沒有結過婚……孩子生下來我就沒見過他。”她說完沖他一笑。
歐城也一笑,有些苦澀。這個女孩子,是他這么久以來遇見的唯一對他如此不設防的人。“你一直在找他?”
米涼頓住,旋即又無所謂地說:“一個人要是注定了飄來飄去,那么就總得有個什么東西讓你去找,否則都不知道為什么活著。”她說完繼續(xù)擺弄手里的花去了。
這句話卻輕易擊中了歐城。他與她一樣,一直在找什么東西,否則也不知道為什么活在這世上。
“想家嗎?”他問。
“一個人先要有家,才可以想家。”她沒有停下手里的活,也沒有抬頭看他,她的聲音仍然是無所謂的。
先要有家,才可以想家。他以為自己早已對這個世間變得過于冷靜,此刻卻還是感到心里某根相同的弦被撥動了一下。
歐城靜靜地看米涼把一束玫瑰和滿天星插好,便向她告辭:“謝謝你的忍冬草,我先走了。”
“等等,你有手機嗎?”她邊問邊從抽屜里拿出一支圓珠筆遞給他,“寫下你的手機號吧。”她把手心伸向他。
他愣了兩秒,隨即接過筆,握住她的手。那只手蒼白修長,但是有大大小小的趼和凍瘡。這個像天空一樣遠的女孩,雙手卻已過早地喪失了生命的質量。
他在她掌心里與年齡不符的溝壑旁邊,寫下一串數字。
他看著她手心皮膚的溝壑,仿佛感到有某種遠古的咒文,就對著他在唱念。
他把筆還給她,對她說:“不過,我的號碼常常換。”他并不希望任何人找到他,但卻在這女孩的手心寫下了他的手機號碼。
“沒關系。這樣的話,我們總算是朋友了!”她滿意地看了看手心的數字。
他點點頭,淡淡一笑,就轉身出去了。
夜里,歐城回到自己的住處,把那株忍冬草擺放在木質窗臺上。他忽然覺得滑稽,因為他已經多年沒有碰過像盆栽這么柔軟溫情的東西了。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在躲藏和防備。而在這座城里,他竟然頭一回沒有防備一個女孩子。
盡管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單純,而且眉目之間有被時間凌虐過的難以察覺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