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聽他說完,沖著老于調(diào)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從他懷里鉆出來,一瘸一拐直奔他摔跤的地方而去,用鼻子在草里邊拱了兩下,就把老于的假牙給找到了。
老于高興壞了,馬上夸獎黑狼:看來你小子寶刀未老呢!
黑狼顯然很得意,叼起假牙,搖著大尾巴,鉚足了勁,朝著老于沖過來。老于沒留神,被它一撞,就地一個側(cè)翻,人和狗摟在一起,滾成了大球。
老于笑著,從狗嘴里掏出假牙,甩巴甩巴上邊的哈喇子,直接就塞到了嘴里,也不嫌臟。要說這也沒啥奇怪,此狗被老于馴養(yǎng)了十來年,從小到大,一直享受親兒子的待遇,遇上有個三病兩痛,還要升級為嬌生慣養(yǎng)的親兒子。在一個盆里吃飯喝湯,都習(xí)慣成自然了。
有次黑狼得了重病,口腔化膿,喝口水都疼得直哼哼。老于急得團團轉(zhuǎn),差老伴到鎮(zhèn)上去買活鴨子,吩咐用高壓鍋燉得爛爛的,給黑狼開病號小灶。老伴依令而行,送來了鴨湯,老于反復(fù)盤問能不能肯定是鴨,而不是雞。
老伴說:我再糊涂,當(dāng)了幾十年火頭軍,雞跟鴨都分不清嗎?
老于說:黑狼口腔化膿屬于虛火上攻,吃雞有可能加重病情,鴨子清涼去火兼補,有益黑狼提高自身免疫力,一雞一鴨之間,事關(guān)黑狼性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老夫不得不防。
黑狼病得兇險,連八十歲老太太都能吃的鴨肉也難以下咽。老于豁出去了,自己把鴨肉嚼成肉泥,再一點點喂到黑狼嘴里,怕不好吞咽,還不時用嘴含些鴨湯,人口對狗口灌將下去。
于笑言這個人,在同事們眼里是個挑剔的主。與人交往挑人,跟人說話挑事兒,要是你跟他不投緣,兩個人對面坐三天,他可以一言不發(fā);可要是投緣,他一準(zhǔn)胸?zé)o城府知無不言,倘若再碰上他對心思的話題,那就酒逢知己千杯少,尤其說起狗的事來,更是千杯萬盞也不夠。
對老伴兒,他是既離不開,又沒個好兒。于嬸替他當(dāng)差,做好了得不到他一聲謝,但凡有一點偏差,他卻橫挑鼻子豎挑眼兒,決不寬容。幸好老伴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輩子舉案齊眉,伺候老頭子和狗兒子,無怨無悔。
老兩口本來在市里有一套房,卻是兩地分居,老于周末才回家。后來老伴兒退了休,又加上狗兒子黑狼被查出得了骨瘤,老于就干脆把老伴兒接到所里來住,將市區(qū)的房子空置了。老伴兒嫌這邊冷清,找不到麻友打小麻將,住房又只有一間,鍋灶只能放在屋檐底下,多有不便。每每遇上老于挑眼兒,就揚言要回城里去住,再也不管他了。
老于知她說說而已,非但不惱,反而調(diào)侃說:兩公婆一輩子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年紀(jì)一天天大了,不知道哪天說分手就要分手,還是湊合在這兒等我退了休,一塊兒回城為好。咱們兩個就是比翼鳥連理枝,吵不仇打不散的曠世奇緣,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還想放單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