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開始對這位自稱賊船船長的彪哥,有點刮目相看了。本來他以為此人充其量是一介有勇無謀的草莽,仗著兇悍和霸道奪取了倉中第一把交椅?,F(xiàn)在看來,彪哥未必那么簡單,他可能沒有多少文化,城府不深,可他對人心的把握,或許深過高學歷高智商的自己。有道是:人心即是江湖,混跡江湖多年的彪哥,一定儲備了用血淚換來的心得,只不過被他粗放的外表遮蔽了。
魏宣這么想著,不禁扭頭去看老萬頭。
以老萬頭進倉后的種種表現(xiàn),魏宣看出來,與之相比,彪哥再強悍也只是個雛兒,這老頭才是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井口被亂石與枯枝掩蓋,里邊不定藏著多少干戈玉帛呢。彪哥肯定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如臨大敵,想用先發(fā)制人的咋呼勁,鎮(zhèn)一鎮(zhèn)對方。這好比一大一小兩只狗初遇,都是小狗拼命叫,大狗默默然。動物心理學家說得明白,那是因為小狗害怕,想弄點動靜出來壯膽兒。眼前這兩位的相遇,比大狗小狗來得復雜,內(nèi)心的強弱并不與形體大小成正比。彪哥這一番咋呼,說明他在老萬頭面前是小狗一只。
彪哥的得意和張揚,對老萬頭幾乎不起作用。眾人忙成一團的時候,他依然故我,盤腿垂目而坐,直到一切就緒,才慢慢起身,趿著鞋走過倉間空地,徑直往風倉里去了。
老萬頭走路,步子邁得如同蜻蜓點水,身子如同影子般輕飄,帶著陰浸的寒氣,從人們身邊擦過,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魑魅魍魎這些非常生僻的詞兒。老萬頭只不過輕輕走去風倉放茅,已經(jīng)給倉中各路好漢施加了無形的壓力,人人嘴上不說,臉上都掛了肅然的表情。
正在微妙時刻,早飯時間到了。送飯的勞動仔推著小車,上邊放著一籮筐饅頭,一桶稀粥,每到一個倉口,用大鐵勺哐哐敲著門邊,操著比看守還要高亢的聲音喊道:開飯開飯!拿碗來接!
這些被稱作勞動仔的人,是看守所里除警察外最自由的幾個。他們多半犯事不大,刑期不長,有的人開完庭,將拘留時間一抵扣,只剩了半年不到,又沒有越獄逃跑的擔憂,因為沒有誰會用指日可待的自由來賭運氣。警方也懶得再將他們移送監(jiān)獄,便留下來充當免費勞力。這些勞動仔一邊勞動,一邊做著替嫌犯傳遞信息、買賣煙卷之類違法亂紀的事情,假如被發(fā)現(xiàn),可能加刑受罰,假如不被發(fā)現(xiàn),有錢花有煙抽,賽過活神仙。沒啥大事的時候,看守們對這些人眼睜眼閉管得很松,勞動仔們也心領神會有所孝敬。所以嫌犯沒誰不想當勞動仔,只是苦于條件不夠,或者沒得到看守的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