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鶯燕對陳山妹自殺的原因，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的，她不止一次對山妹說：你去警告那個二洋鬼子小妞，別動不動說話傷人，她對你自殺還負著責任呢。甭以為她在修管教跟前，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左一繞右一繞，就把自己擇出去了。她呀，脫不了干系！你如實報告政府，她就得跟著你減分記過。你要不說，早晚本姑娘也得去說。

陳山妹強壓著安鶯燕的火兒，說：尋死覓活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人家扯不上。報告了政府，她受處分，你又占了什么便宜？到了這個屋頂下邊，哪個不是可憐人，還互相你害我他害你，那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可是眼下，面對發(fā)著高燒的安鶯燕，朱顏還這么冷言冷語，真讓陳山妹從里到外涼得透透的。心里一涼，捂在安鶯燕嘴上的手，也不知不覺松開來。

安鶯燕似乎跟她有著一種默契，也不管誰睡覺不睡覺了，大聲說：姓朱的，你要報告值班管教，我還要報告呢。陳山妹為什么要吞釘子，還不都是你鼓搗的？

朱顏的聲音有點發(fā)虛，口氣還是鐵硬：怎么是我鼓搗的？你說話得有證據(jù)，要是拿不出證據(jù)，當心我告你誣陷！

安鶯燕也不示弱說：證據(jù)，我有。你當眾辱罵陳山妹不干凈，手上有人血，全倉的人都是人證。你還把自己的高檔內(nèi)衣踩在污水里，扔進垃圾桶，也是物證，姑奶奶我全都留下了。你以為就你懂法律，這種照葫蘆畫瓢的事，誰不會干呀？陳山妹天天親人似的照顧你，你還要說狠話把她往死里逼，你他媽的還是人養(yǎng)的嗎？用刀子捅死人犯法，用舌頭逼死人犯規(guī)，在這里邊，從來是無事生小事，小事成大事，我要是告你用舌頭殺人，政府也不能不管。陳山妹她是沒死，要是真死了，修管教也得跟著倒大霉呢，她要不把你修理一番才怪呢。

安鶯燕越說越順溜，越說越激動，聲音傳到走廊里，引來了值班的女看守。她把屋頂上的大燈一開，隔著小窗戶往里看，呵斥道：誰！誰敢這么大聲說話？

安鶯燕一骨碌坐起來，說：報告政府，47號安鶯燕正在說夢話，一不小心打攪了大家，不好意思啊……

女看守不信：說夢話？這么大聲音？

安鶯燕一本正經(jīng)說：報告，本姑娘從小就有說夢話的毛病，一受刺激就要發(fā)作，要是刺激再強一點，還有可能夢游，那一游起來，殺人放火的事沒準兒都干得出來呢。

女看守知道這是個難纏的主兒，看看沒有別的嫌犯出來說話，就啪地關了燈說：深更半夜的，誰又刺激你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