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辭卻不踏腳,依舊笑意融融地望著他:“陸大人,這頓飯我不敢吃,等太后回宮我可是要去哭上三五個(gè)時(shí)辰的,萬一讓你們看管起來的這幾日,我沒清減個(gè)三五斤,反倒養(yǎng)成大胖子,到時(shí)哭起來還有誰信?陸大人別著急,明日呢,照例我還要病上一場,再找喻貴妃討幾棵人參靈芝燉湯喝。娘娘若是不給,我就得以死明志。放心放心,我戲碼多著呢,不在乎這一場兩場,只等我上吊的時(shí)候陸大人撥冗來觀禮就行?!?/p>
這話她說得輕松,仿佛是在同陸焉談今年的茶明年的桑,不過家常。
她不哭,太后哪有由頭查辦喻婉容?人人都有既定角色,人人都在做戲,誰比誰輕松?
陸焉倒也不急,他扶著景辭起身,誠心勸誡:“主子身體不適,那便是底下宮人伺候不周,郡主身邊雖說都是定國公府的家生子,但入了宮,還需守宮里的規(guī)矩?!?/p>
景辭坐在妝臺前,略偏著頭瞧他:“那我這廂先謝過陸大人,她們自小跟著我,閑散慣了,把她們交由陸大人調(diào)教調(diào)教也好。只不過這陣子我得自己疊被穿衣,夜里害了風(fēng)寒,連個(gè)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如此一來,我這病還不知要拖多少時(shí)日,要吃多少人參,遭多少罪?!?/p>
陸焉道:“郡主放心,臣定將她們調(diào)教妥帖再來見主子??ぶ魅舨涣?xí)慣旁人,臣自當(dāng)留在碧溪閣,伺候郡主起居?!?/p>
他抬手,幾個(gè)小太監(jiān)便進(jìn)門來拿人。啪嗒一聲,景辭手里的象牙梳被擲在桌上,她猛然站起身來瞪著陸焉。
陸焉略略低頭,視線落在她衣擺上:“宮里的規(guī)矩如此,郡主勿怪。”
“吃飯!”景辭咬咬牙,這是針尖對上麥芒,誰猜到他半分不讓,“我倒要看看這是不是黃金米、瑤池水熬的粥,非喝不可。”
陸焉從善如流:“微臣伺候郡主用飯?!?/p>
景辭這廂胃里氣鼓鼓,吃什么都沒意思,她草草喝了兩口便擱了筷子了事。陸焉立在一旁問:“郡主不再進(jìn)些?天大的事擱在近前,也不能同自己作對?!?/p>
景辭瞄了他一眼,原想說“見了你便飽了”,可眼珠子一轉(zhuǎn)又換了笑臉:“有陸大人秀色可餐,又何須食人間五谷,我多看你兩眼便什么也不必吃了。”
春山背后一個(gè)激靈,只怕義父氣著了,要?dú)⑷送莱恰?/p>
陸焉接過帕子,擦了手,目光落在桌邊收拾碗筷的白蘇身上,他淡淡道:“微臣惶恐?!?/p>
但凡伶俐人都能聽出來提督大人話里的慍怒,可偏偏還有人要往槍口上撞。景辭探過身來,頂著一張粉嫩面皮,笑嘻嘻地說:“我原是食不知味,見著陸大人才好些,看來今后我可缺不了陸大人?!?/p>
陸焉低垂眼瞼,恭恭敬敬地道:“微臣惶恐,明日自當(dāng)伺候郡主用飯。”
景辭這才笑開了,烏亮亮的眼珠盯著陸焉,瞧著他怒極再忍的樣子,好不快活:“行了,都撤了吧,今日我得早早休息養(yǎng)足精神,等著明日再賞陸大人綽約風(fēng)姿,可餐秀色?!?/p>
“微臣告退?!标懷傻皖^,依舊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令人參不出喜惡。
半夏端一盆溫水來,嘀咕道:“郡主,您明日不會真要等陸大人來伺候吧,奴婢看陸大人的臉色可是嚇人得緊?!?/p>
忍冬道:“聽說但凡落到西廠的人手里,便沒有一個(gè)能全須全尾地出來。曹純讓都比不上這一位心狠手辣?!?/p>
半夏道:“奴婢瞧陸大人生得極好,倒不像如此狠毒之人?!?/p>
景辭伸手去掐半夏的臉:“怎么,你這小妮子還看上人陸大人了?回頭把你賞給他做對食你樂意不樂意?”
半夏忙不迭地躲開:“您說什么呢?我這不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說了,陸大人這個(gè)活潘安也未必看得上奴婢?!?/p>
忍冬倒有幾分憂慮:“奴婢只怕郡主此番得罪了陸大人,往后若叫他拿了錯(cuò)處,怕是……”
“不怕,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卻也越不過佛祖的五指山。”景辭換了寢衣,躲進(jìn)被子里,“且等著吧,等圣駕回宮,還不知道他陸焉能活幾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