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傳回來了一些照片,也傳回來了一些學校招生的表格,學費大多五六萬美元一年。方園費勁地看著英文。周六回爸媽家時,說一點給他們聽聽。
接下來的周六,方園一進家門,爸媽就對他說,方芳來過電話,她的意見是關(guān)于朵兒留學這件事你們要慎重。
方芳說這樣的女生到美國,她見過許多,花了爸媽很多錢,讀的學校和專業(yè)一般,畢業(yè)找不到工作、找不到男朋友的挺多,青春期不在爸媽身邊,美國文化與中國不一樣,到時候兩邊都不沾,所以是有風險的,她就見過這樣的女生。她說她能管管的只是小孩的吃喝,但如果把成長問題都丟給她,她覺得自己也有可能沒把握。所以,這么小就出來不是時候。
方園知道,其實憑良心說,方芳講得也沒錯,但不知為什么自己和爸媽此刻站在這屋子里,情緒和大洋彼岸的她有點對接不了。媽媽說,管都沒開始管怎么就管不了了?爸爸說,找對象還早著呢,囡囡才多大,你怎么就知道她到時在那邊找不到對象了?
方園的不爽在于:來找你是因為我們這里有問題,你那邊也有問題這是一定的,但你得先了解我們這里的困境,再想辦法看能不能解決那邊的問題。那邊的問題是價值觀問題,而這邊是生存問題,迫在眼前的問題。他有些極端地想。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在飛速地奔進一條巷子,他知道這不太好,但他無法遏制自己地開始跑動。
接下來,屋檐下的三個人沒多說方芳和留學這件事。因為反正爸媽也快去那邊探親了,先親眼去看看再說吧。
媽媽給方園看她剛從超市里買來的筍干、梅干、果脯,以及棉布被單、床罩等等,說是帶去美國給方芳的。
方園去廚房收拾一條魚。他們沒再多說什么,但空氣里好像有了點奇怪的東西。
十三
在方園略有心事的日子里,表姐林紅又來找他,想讓他國慶長假陪自己去趟福建泉州。
方園沒出門的心情,更何況這又不是什么休閑之旅。他對表姐說,你就別去宣示主權(quán)啦,據(jù)我所知,他沒事,沒事。
林紅臉上有神經(jīng)質(zhì)的苦笑,她說,弟,你相信我作為女人的直覺吧,我這么來求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表姐這么說,好像不好拒絕了。
但方園還不死心,他說,那么,為什么要找我呢,找個伶牙俐齒的姐妹去助威不是更好?或者就讓海萍陪你去吧。
表姐說,你是他倆的師弟,又是我的表弟,你跟我一起去感覺會不一樣,因為這事很微妙,既忌她,又得感謝她給了他也就是給了我們家20萬的年薪,所以不能輕易扯破面皮的,甚至不能輕易讓猜疑、爭端擺上桌面。
林紅說這幾句話,每一個字都仿佛艱難,因為涉及無法控制的自尊,和情緒的兩難。這讓方園同情,也讓他覺得表姐還真的是個聰明的女人。
長假第一天,方園在火車站廣場與表姐會合,兩人坐高鐵去福建。
方園幫林紅提起那只長長的旅行箱,往臺階上走。他說,喲,你裝了什么東西,這么重?
林紅說,沒什么,一些生活用品。
方園回頭笑道,這是去宣示主權(quán),可不會是國旗吧。
林紅笑了一下,說,還真的是國旗。
一路飛馳,各想各的心事,表姐林紅想象著那個女人,想象著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彪悍場面,它們在想象中超出了一個書卷氣女醫(yī)生的操持范圍,這讓她惶恐生氣害怕,想得氣沖上頭來時,就差點下車打道回府,拉倒,不要那個男人算了。而方園在想著妹妹方芳,他隱約有不好的感覺,他想人可能是會變的,哪怕是親人,這不,要不然坐在身邊的這焦慮的女人也不至于草木皆兵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