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太陽升起的時候》 萌芽(24)

太陽升起的時候 作者:秦萬鑫 秦萬明


長長的鄉(xiāng)村公路蜿蜒起伏伸向遠方。正是三伏天,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炙烤著大地,柏油路面的瀝青也被烤得流出來,黑亮亮黏糊糊的。路面上能看得出熱浪在搖曳升騰,透過熾熱的氣浪望去,樹木和人影都在變形跳動。

樹葉被烤得垂下了,土蟬燥熱不安,叫一陣很快又歇下來,公路上覓食的麻雀飛到林蔭處張大小嘴喘息。公路上遠遠地看不見一個人影,就是那些需要在這個時候向瀝青路面拋撒河沙的道班工人,也躲在陰涼處閑聊去了。

鄉(xiāng)村公路一個長長緩坡上,一輛滿載著幾大箱玻璃的架架車緩慢地向坡上移動著,拉架架車的一老一少沉重的步履慢鏡頭似的掙扎著。老人光著上身,曬得黑黝黝的后背和肩頭的肌肉隆起,虬筋畢露的雙腿微微打顫,他的身子往前傾斜得很厲害,拉繩緊緊勒進他的肩膀,他雙手用力把住車杠子。一根谷草在他額頭上拴了一圈,又在前額打了個結,草結伸出前額少許,滿頭的汗水順谷草邊緣流到結上,一滴一滴往下流,滴在瀝青路面上,馬上就升騰起一股熱氣。

在他右面,是一個少年,他的那一根拉繩,拴在架架車右杠前半部,拉繩長長的,超過了中間的老人。此時少年繃緊了拉繩,身子不斷前傾用力。

“嗨呵!嗨呵!嗨呵!……”老人從胸腔里發(fā)出低沉的吼叫聲,仿佛在驅走沉重的負荷。

少年心中,突然升起渾厚的小提琴聲,琴聲雄壯有力想要推動架架車,又無可奈何地沉下去,再次頑強地升起……又無奈地沉下去,琴聲滿含悲壯蒼涼。

架架車在坡上走起了“之”字形的軌跡,老人緊緊把住兩根中桿,不由自主緩緩移動著爬坡的軌跡。只有這樣,他們所有的力氣才能將架架車拉上這個斜坡……

他們低著頭、伸長脖子、前傾身子,有節(jié)奏地低聲吼叫著:“嗨呵!嗨呵!嗨呵!……”

架架車艱難地向坡上移動著。他們身后留下了兩道彎彎曲曲深深的輪印和足印,還有斑斑汗跡。

小提琴悲壯蒼涼的低音開始向上爬升,不斷反復爬升,越來越高,逐漸渾厚強健……向高音區(qū)爬去……終于,架架車爬上緩坡了。

林子青和父親歇下來,父親抹了抹汗水哂笑:“日它瘟!這個坡坡好長,簡直是,七十二行,架架車為王,腳桿拉短,頸項拉長!”

林子青還在琢磨剛才突然在心中升起的那段樂曲,他感到驚喜,他不知道心中的小提琴聲怎么來的,竟能表達他內心的沉重和描繪出架架車爬坡的場景,樂曲充滿凝重、滄桑、堅忍、不屈,讓他渾身感到有一種力量。

父親看著架架車,雙手握了握車杠子,又看了看身后的緩坡,有些自豪地念叨著:“中杠,中杠!”

各行各業(yè),都有很多稱謂,就像飛機駕艙,有正駕駛和副駕駛。而架架車這個行業(yè),每一個人也有自己的稱謂,他們當然不好意思稱之為正駕駛副駕駛,但說的時候,中間那個主拉的人還是比較有底氣的:“我是中杠!”這是代表力量。老人的位置就是“中杠”,少年的位置叫“飛娃”,非常直觀形象。

“走!路還長呢?!备赣H歇了一會兒又套上背帶,架架車慢慢地行進著。

最艱難的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不是這樣的坡道,畢竟是看得見,也是在短時間就可以到達的,只要咬咬牙,拼命也就過去了。最難熬的是那種看起來平靜但相當漫長的過程。望著已經走了很久仍然看不見盡頭的鄉(xiāng)村公路,林子青已經有些泄氣了,他不知道問過父親多少次“還有多遠”。

“還早呢!”父親沒有說出來,這個路程至少要三四天,今天僅僅是開始第一天。

林子青內心開始動搖,在得知父親要去這趟遠距離的旅程時,他要求和父親去,他要去幫父親多掙點兒錢。在他心里,他希望能夠慢慢積攢一些錢買一把屬于自己的小提琴,這給了他渾身無盡的力量,他覺得自己有力量克服一切。而眼下的困難遠遠超出他的想象,按現(xiàn)在的速度,還要三四天才能到達,他感到有些沮喪。甚至不敢想象這樣的經歷還要持續(xù)那么長,每當他感到難以忍受時,他就想到小提琴,于是又咬著牙堅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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