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縮在被窩里跟老婆打電話，聽她的聲音從遙遠(yuǎn)處傳過來。閉上眼。她跟同學(xué)去了國家公園，特別開心地跟我說那些植物，那些動物，像個第一次去動物園的小孩兒。

同屋的老博士在我被窩外面發(fā)出各種奇怪的響動，拿著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diào)大又放小。

“你要在就好了?！崩掀判χf。

我也笑，盡量讓她聽見我在笑。

她說：“我回頭把照片發(fā)你信箱里?！?/p>

我說，好啊。

“那我要走了哦……”她說，很響地在電話那邊親我。

我笑著說：“快走吧快走吧?！睆谋蛔永锷斐鍪职央娫拻焐?，腳還是涼的。

我第二天早上看照片，看到一個男生攬著她的腰的半只手。她確實瘦了很多。再打電話，一直勸她多吃點兒，以至忘了問那半只手。等想起來，又覺著錯過了問的機會。我猜她發(fā)照片之前剪切的時候也比劃了好久。算了。

說我意淫的那個文學(xué)愛好者，在吃晚飯的時間打電話到實驗室。我

師弟在實驗室一頭大聲叫我：“白——”我從隔間里探頭看了他一眼，他做出咧得過度的笑臉，齜著兩排白牙：“有人找你?！蔽易叱鰜怼械膸煹芏伎粗摇ソ与娫挕Ｋ€笑著補充：“男的。嘻嘻?！?/p>

“你在實驗室的地位怎么每況愈下啊？”文學(xué)青年笑著說。

“干嗎？”

吃飯吧，他特別貧地用四五句話表達(dá)了這個意思。

“好。”我說。

他又故意用錯綜復(fù)雜的方式說了時間地點等等。

他叫廖俊。

我關(guān)機，關(guān)掉插線板上的開關(guān)，收拾桌子，換下白大褂——實驗室要是老板不在，只有我一人穿白褂子。喝了杯子里的涼水，在飲水機前面站了一會兒，握著空杯子去樓道里涮了，拿回來放在桌子上，把一頁散紙放進(jìn)文件夾。我不知道紙上是什么，擦擦眼鏡，跟一個師弟說：“我吃飯去了?！?/p>

廖俊穿著周潤發(fā)樣式的黑色風(fēng)衣駕著別克而來。其實車是他公司的，而他本人在寬度上也只是周潤發(fā)的百分之七十五，氣勢稍遜。讓他選去哪兒吃飯，只有兩個選項，一個是白玉燒烤，一個是川福樓火鍋。鑒于上次跟他在白玉吃飯，我喝多了，差點爬過桌子把他掐死，十分丟臉，只能吃火鍋了。

那次，他說：“你有個不漂亮的老婆，人人都會以為你肯定在外面花。你老婆要是太漂亮，人人都以為你頭上有頂綠帽子?！?/p>

“我老實著呢?！?/p>

可他有個漂亮女朋友。他說：“你老實？你那是還沒得著機會！”緊接著說，“就算你老實，也不見得你老婆在外頭老實啊?！?/p>

如果不是醉了，我肯定笑笑嘻嘻哈哈就過去了。可如果是醉了，怎么把他的話記得這么清楚呢？呼……

他女朋友英子有一點點顯而易見的妖嬈。我要問廖俊，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他會一臉不高興：“耗著唄，耗著唄?！彼謰層X得他油腔滑調(diào)不可靠，他爸媽覺得她涂脂抹粉不安分，“早晚一拍兩散。”

我們每次見面都交待一下各自的圍城。他在一個不錯的外企，掙錢多，但辛苦，常出差，遭上司刁難；我，不辛苦，卻沒錢，還要拉扯一堆惹事的破師弟。上次見面當(dāng)天，一師弟跟本科來做畢設(shè)的小姑娘逗貧，把人家惹急了，小丫頭手一抬把濃硫酸瓶子扔過去砸墻上了。好在沒有重傷，大白墻上留下很不雅的一大片污跡，像被人尿了，還起泡。

廖俊的女朋友很想跟他結(jié)婚卻又結(jié)不成，他一出差，兩人見不到，見不到就互相思念，可一回來，見面就吵架，相愛卻愛得很躁很煩。

我，無論是煩也好，愛也好，都是見不到面的。被硫酸液燎掉手上一塊皮肉，也只能跟他面前訴苦。

我和廖俊兩人對著火鍋的熱氣，說一些抱怨的話，明知都不容易又要互相嘲笑。漸漸暖和起來。

他說：“你周末沒事兒吧？社長要結(jié)婚了?！鄙玳L，說的是文學(xué)社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