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正要去食堂，我一出來就看見她還是站在那棵樹底下。不僅瘦而冷，還有種神經(jīng)質(zhì)的倔強(qiáng)。我立刻感覺像被人打了一棒，但還是推了車走過去。

她從人行道上走下來，對著我，指著樓門口說：“那幾個是你實(shí)驗(yàn)室的么？”

我扭頭看看，全是我?guī)煹?，說：“是啊?！?/p>

她猛地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把我的眼鏡都打到地上。我的臉被她打得偏向一邊，正對著我的師弟，雙眼迷離卻看得出他們望著我愣了幾秒，然后迅速轉(zhuǎn)向車棚的方向。女社員彎腰把我的眼鏡撿起來，放在我手里，我還隨口說了聲“謝謝”。

我站了一會兒才想起理論上應(yīng)該發(fā)怒，但又發(fā)覺已經(jīng)錯過了發(fā)怒的合理時機(jī)，只好推著車，從她身邊走過去，像撒嬌。她卻默默跟在我身后。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我回頭對她說：“你到底要干嗎？”她不說話，抿著嘴。

“說話啊，到底要什么？我能給你什么?。　边@么一說，我火兒大起來。

她卻很冷靜，看著旁邊的楊樹，說：“跟我好吧?！?/p>

我沒出聲，她重新說了一次：“我要你跟我好?！?/p>

“狗屁?！蔽逸p聲嘟囔，推車走了。

她瘋了，我看她是被社長這一結(jié)婚折磨瘋了。走了大概五十多米，才發(fā)現(xiàn)她站在原地沒動。我回頭看看，冷風(fēng)一吹，我又走回去了。

“去食堂吧?！蔽艺f，“甭得意，沒想跟你好?！?/p>

剛挨了一個耳光，再去男博士和眾師弟云集的食堂實(shí)在不妥，但我從實(shí)驗(yàn)室出來兜兒里只有一張飯卡，伸手確認(rèn)了一下，摸著一個鋼镚兒，只好毅然走向女生宿舍樓附近的食堂，等到食堂門口人多的地方，女社員忽然從后頭緊走兩步，跟上我，拉著我的胳膊。

她說要吃這個，說要吃那個，我說你怎么吃那么多。她說：“你為什么不想跟我好？”結(jié)果連賣飯的師傅都從窗口里面看著我們。

“是不是我不能激發(fā)你的性沖動啊？”

“別在吃飯的時候說這個?！蔽艺f。

“她長得不好看吧？”

我白了她一眼，她托著腦袋對著一桌子不銹鋼盤子。我把她托在腦袋底下的右手強(qiáng)行扒拉下來，塞進(jìn)去一個塑料勺。“吃飯?！蔽艺f。

她吃了兩口說：“其實(shí)你還是喜歡我吧？不然干嗎這么讓著我？”

“不這樣能怎么著？”

“把我趕跑啊，不理我，臊著我，罵我賤，”她說，“不過你不會，你做不到，你心太軟?！?/p>

我說：“你就是知道我心軟才來的，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你要是……”

“誰是蒼蠅？”她把勺沖我扔過來，“她什么地方比我好？你說啊。”

我覺得她兩眼發(fā)直，這句話是問我么？

“你不愛她吧？”她說。

我冷笑：“我愛你，愛你又怎么樣？你當(dāng)我愛你嗎？你愛我嗎？愛過嗎？……這么多年?！蔽铱粗约盒乜谝黄鹨环?。

她瞪著我。

“她是不如你，各個方面都不如你。但我想跟她一起生活，你明白嗎？生活。他媽愛都是虛的，我只想找個人還能在乎我，我對她好，她就能對我好。這樣比愛不愛的實(shí)在多了。你讓我老實(shí)待著不成么？為什么自己不痛快就非把別人也攪和了呢？”說了這么多句話，我覺得累，深吸口氣。她歪著頭，不知道看哪兒呢，她說：“我想喝湯。”

我端著一盆蛋湯回來，她已經(jīng)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