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個大早，跟老板去開會。一上午。

中午老板回家吃飯去了，我要先把筆記本放回實驗室。他說：“你最近精神不好啊，中午多吃點。”砰砰地拍著我的背。

筆記本包的帶子勒得我覺得自己要從肩膀處裂開了一樣。正放車呢，女社員像韓國電影里的女鬼，從不知什么角落里鉆出來，站在自行車前面?！案蓡崮阌?？”我的聲音大概顯得很不友好，略帶敵意。

她瞪著我看了一會兒，低頭，說：“我來求你的?！?/p>

“我不跟你好，我都跟你說了?！边@話還真是孩子氣。我把筆記本包從身上卸下來，打了個晃兒。

她抬頭看我，換了個柔和的表情：“不是，只借你一個下午。陪我去趟醫(yī)院。”

“看你挺健康的啊。”

“我最后煩你這一次還不行么？”

為什么我覺得她可憐巴巴的呢?！澳?，你等我一下吧。”我說。

在出租車上，我們大多數(shù)時間都不說話。我只是在她旁邊坐著，坐在暖氣過熱的車里，又餓又想睡覺。

到了醫(yī)院門口，她走了兩步，停下，說：“咱們還是吃飯去吧?！?/p>

我笑著對她說：“我老婆她媽以前就在這個醫(yī)院工作?！?/p>

“是么？要是遇見了，你該遭殃了吧？”她幸災(zāi)樂禍地冷笑。

“呵呵，不會不會，她是婦產(chǎn)科。你又不生孩子?！蔽艺f。

一瞬間，她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我。

“你不會……你……”

“來打胎啊?！彼f。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手心里全是汗。

竟然那么多人要打胎，還要排隊等著。我們坐在橘紅色的塑料椅子上，她問我：“你老婆沒打過胎吧？”“沒有?！蔽艺f。

“那你還挺行的，”她很邪惡地說，“是你根本不靈吧？”旁邊坐的人一頭霧水，猜不透我們的關(guān)系，不時瞟兩眼。

我說：“你真想好了？一定要打掉么？”

“想好了?！?/p>

“那也是條命啊。”我小聲說。

“生下來我也不會對他好?！彼f。

我沒話說，看著醫(yī)院樓道的天花板。一個女的從手術(shù)室出來，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哭。

“我要哭了，你就打我兩耳光，罵我沒骨氣?！彼f。

這哪兒是我干得出來的事兒啊。沒應(yīng)聲。

快到她了，她攥著我的胳膊，手直抖。

我跟她說：“別怕，深呼吸。出來……”帶你去吃冰激凌……我小時候去看牙，我媽都是這么說。

可她正在很輕地不停地說：“男人都是渾蛋，男人都是渾蛋，男人都是渾蛋……”念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