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琇心師父正襟危坐在紫藤架下等候欣慰,春蘭早已經(jīng)到了,她站在丁香樹旁望呆,看見欣慰的時候,表情有一些意外和吃驚。這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面,跟春蘭一樣,欣慰也很意外和吃驚。丁香樹旁的春蘭顯得非常文靜,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看了欣慰一眼以后,目光立刻轉向了別處。很顯然,欣慰來晚了,朱琇心師父因為她的遲到有些不高興,他臉色沉重,黑著臉,也不說話,等待老王領著欣慰上前解釋。
老王涎著臉說:“今天街上太熱鬧,我呢,車也就開得慢了一些,讓小姐多看了幾眼,沒想到讓你朱老板久等了?!?/p>
朱琇心不說話,根本不愿意搭理老王。在他心目中,開車的司機再神氣,也就是一臭拉車的,是個粗人,自己犯不著跟他這種人說什么。老王討了個沒趣,連忙進一步解釋,說欣慰的父親本來要親自送女兒過來,無奈財政部有個重要會議,周佛海先生特地關照過的,請不了假,因此呢,只能由他老王代勞送欣慰過來學戲。當時的周佛海在汪偽政府擔當要職,是汪精衛(wèi)手下僅次于陳公博的二號人物,身兼財政部長和中央儲備銀行總裁,老王覺得自己把他搬出來,足以嚇唬住朱琇心這樣的戲子,沒想到朱的眼睛根本不看他,淡淡地說:
“先下去吧,你到下房去等著?!?/p>
這句話讓老王感到很不痛快,所謂下房,也就是傭人住的地方。老王不止一次聽欣慰父親說起過這位名伶朱琇心,因為卞家花園主人喜歡昆曲,才讓他這個早已過氣的戲子客居于此,教幾個學生混碗飯吃,沒想到他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倒也一本正經(jīng)地端起主人的架子來了,居然甩臉色給老王看。民國都好多年了,北洋政府國民政府說起來也是講究平等,三民主義念叨了這么多年,老王真沒想到還會遭受這種屈辱。俗話說大哥不說二哥,朱琇心自己是個戲子,卻故意不正眼看人,還非要把他這個開汽車的司機看成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