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德霖感到非常不安,畢竟這些血淋淋的殺戮,與他的遇刺有著直接關系,而那些無辜受害者與他一樣,只是在不同銀行上班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是職責所在,都是混一口飯吃,都是拿一份錢干一份活,何苦要殺來殺去呢。他把自己的感受說給周佛海聽,周聽了也有幾分感慨,同時又按捺不住有些得意,說這樣的互相殘殺,于情于理均不應該,大家都是中國人嗎,都是各為其主的銀行中人,確實沒有必要這樣干,沒有必要這么敵對,但是既然重慶方面殺人在前,又是一而再,再而三,我方不還之些許顏色,這種殺人游戲絕對不會停止。事已如此,也只能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管怎么說,畢竟我們想干這個事情,要比對方要容易得多。
“重慶方面殺我一人,我們可以殺他們好幾個!”周佛海不動聲色,顯得十分平靜,對眼前的勝算很有把握,“這種殺人游戲嗎,渝方只要是還想繼續(xù)玩,我姓周的可以陪他們玩下去,可以奉陪到底?!?/p>
竺德霖總算真正見識到了周佛海的鐵腕,總算明白老同學湖南人的種種厲害。重慶方面以清除漢奸為名,在偽都南京和孤島上海,展開了一系列驚心動魄的“除奸”行動,一時間,兩地擔任偽職者惶惶不可終日。為了安撫人心,周佛海決定以強硬對付強硬,針鋒相對,你搞暗殺我也搞暗殺,你扔炸彈我也扔炸彈,干脆大家都打血淋淋的恐怖牌。南京一家電影院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枚炸彈,然后便引起了一連串讓人驚恐的謠言,什么樣的傳聞都有,雙方都堅稱這是對方放的,嚇得一般市民干脆不敢再去公開場所。自1937年日本人的軍事占領,南京老百姓一直忍辱偷生,一方面是南望王師又一年,盼著蔣委員長領導的正統(tǒng)國民政府能夠早日回來,另一方面,當年戰(zhàn)時的慘景歷歷在目,想到日本鬼子對這個城市的種種蹂躪,想到國軍根本就打不過人家,越想越后怕,越害怕越不敢想,真所謂如今草木猶厭言兵,說來說去,既然打不過人家,還是不再打仗最好。
最慘烈的對抗都發(fā)生在上海租界,銀行的職員,報社的記者,還有法官和律師,凡是有一方看著不順眼的,就立刻獵殺無赦。76號特工仗著有日本人撐腰,在租界的縫隙里進出如魚得水,在恐怖游戲中越來越占上風。很快便讓租界當局接受不了,到處腥風血雨,動不動子彈亂飛,已經完全沒有了秩序。外資銀行派代表集體請愿,向南京的汪偽政府照會,提出了強烈抗議,希望立刻停止針對銀行工作人員的殺戮。愈演愈烈的濫殺無辜行為,必須盡快停止,租界必須盡快恢復秩序。當然,同時也向重慶方面提出了抗議,一個巴掌拍不響,蔣汪雙方必須都住手。周佛海趁機向重慶公開喊話,他的講話稿不僅刊登在上海各家報紙的頭版上面,連洋人辦的報紙也都一一轉載了,譬如《字林西報》,譬如《大陸報》,譬如《泰晤士報》。
這是汪偽政權從未有過的一種待遇,說明大家都非常關注這個講話,都很希望讓金融超越政治。周佛海因此很為自己的影響力感到得意,在講話中,他請渝方注意到自己所處的不利地位,殺戮是由他們先挑起,因此若想停止流血,也必須是他們先做出一些讓步。對抗是沒有出路的,為了表示自己能夠進退自如,完全有能力控制局勢,周佛海下令釋放綁架的中國銀行129名職員,同時又帶有幾分強硬地暗示,他們隨時隨地還可以再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