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清楚,要發(fā)生的終究要發(fā)生,冥冥中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操縱她一生的際遇。她戰(zhàn)栗,并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對未來發(fā)生的可怕事件的恐懼。這種情形,在她過去的日子里出現(xiàn)過好幾次,每一次都靈驗了,每一次恐懼的戰(zhàn)栗過后接踵而來的是令她心悸的悲傷事件?,F(xiàn)在,這種詭異的戰(zhàn)栗再度出現(xiàn),那些死灰色的往事一幕幕涌了出來,如深不可測的黑洞般吸引她進去。但她抗拒,竭力想擺脫這種可怕的心緒——她不想生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這時,她突然想到一年前的441寢室陽臺,據(jù)說那個女生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女生樓樓下的水泥道路現(xiàn)在看上去潔凈無比,誰也不曾在意,曾經(jīng)有一個芳華正茂的年輕生命在這里消失。她仿佛看到一個青春而朝氣蓬勃的女生身體摔落在水泥道路上的情景——鮮血四濺、骨斷頭裂,從美麗到惡心只是短短的一瞬。女生臨死時在想什么?
方媛感到自己的無聊,又有些好笑,這些,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們都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只不過機緣巧合先后住在同一間寢室而已。雖然這樣安慰自己,方媛還是有一些莫名的悲傷,或許,她從那名自殺女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徐招娣還在擦拭窗戶,悶著頭,不言不語。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也不例外,只是無人傾訴而已。
方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結(jié)束自己的胡思亂想,回到現(xiàn)實中來,轉(zhuǎn)身想叫徐招娣休息。
此時大約是上午十一點,徐招娣站在椅子上,辛辣的陽光映射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拖進陽臺的角落里。在這個角落里,陽光遮住了,留下一片半圓形的陰影。
那個女人就出現(xiàn)在徐招娣身后的陰影里,全身籠罩在一襲黑色的風(fēng)衣中,風(fēng)衣晃動著,她隨著晃動的風(fēng)衣移動,沒有一點聲息,如同一個幽靈般。方媛看不清女人的臉,她的臉前飄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從黑色的衣袖中伸出兩只枯瘦的爪子。之所以說是爪子而不是手,是因為那上面除了骨干外只有一層蒼老而干癟的皮。雖然看不清女人的臉,但她知道女人在笑,仿佛獵人發(fā)現(xiàn)獵物般陰冷的笑。
女人的目標(biāo)不是她,而是徐招娣。
徐招娣站在椅子上,如果將椅子掀翻,她重心不穩(wěn)的話很容易摔倒,如果摔向陽臺的外側(cè),等待她的將是堅硬結(jié)實的水泥道路,一年前女生跳樓的悲慘情景就會重現(xiàn)。方媛的心懸了起來。
女人靠近了徐招娣,臉上的薄霧忽然間散開。她的頭顱也如一個骷髏頭,所不同的是她有一張可以覆蓋的老皮、一些雜草般的亂發(fā)、一雙惡毒的眼。方媛害怕那雙惡毒的眼,女人的身軀雖然飄向徐招娣,眼睛卻一直在望著她,凸了出來,洞穿了方媛的心臟,吞噬著她脆弱的靈魂。
方媛想要叫,但叫不出來。她想沖過去扶住徐招娣,卻動不了。她大腦中樞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指揮不了她的身體。在這一刻,她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氣森森的怪女人靠近徐招娣。
怪女人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她飄得雖然慢,但兩者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的手指已經(jīng)接觸到椅子,她的黑氣已經(jīng)滲進徐招娣身體內(nèi)。方媛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徐招娣停止了擦拭窗戶的動作,全身僵硬地佇立在椅子上發(fā)呆。
然后徐招娣的臉上明顯出現(xiàn)了害怕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手指有些顫抖,咬了咬嘴唇,忽然從椅子上一躍而下,身軀重合在怪女人身上,緊接著全身一哆嗦,腳有些站立不穩(wěn),眼看要摔倒,卻終于穩(wěn)住了身體。她伸手扶住了陽臺。
一切都消失了。怪女人消失了。方媛不能動彈的感覺也消失了。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唯一不同的是徐招娣現(xiàn)在站到了方媛的對面。她的眼神,與方媛一樣疑惑不解。
兩人靜靜地對望了幾分鐘,各自從對方的眼中察覺到了恐懼。
仿佛有風(fēng),輕輕拂過。
兩人手心中全在冒汗,冷汗。
徐招娣終于開口:“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