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心里反復(fù)默記著她后邊說的幾句話,這對你研究人類行為學(xué)似有益處。
見你認真傾聽,梅心儀接著說:“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的一個春天,昆曲名家張繼青和日本狂言劇名家野村萬作在鄴市一個實驗劇場聯(lián)袂演出《秋江》,就是說的這個故事,秋江指的就是我們天浦的這一段江面。兩位名家一個說漢語,一個說日語,一個唱昆曲,一個演狂言,卻合作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張繼青演的陳妙常,身穿道袍,頭戴道姑巾,手提拂塵,疾步行走,飄然而至秋江渡口,急切眺望潘生的行蹤;最可愛的是那位日本狂言劇老藝人野村萬作,將八百年前秋江的江上老艄公演得活靈活現(xiàn),一只日本邦笛吹出的曲調(diào),分明帶著日本海的氣息,令人眩目之間,不知是真是幻,是中是外,是古是今,只覺得秋江的煙波悠悠而來,渺渺而去……”
你傷感起來了,這個凄艷又脫俗的中國愛情故事讓你聯(lián)想到自己的曾經(jīng),你是多么向往生活中這樣的故事啊,但商業(yè)氣息濃重的現(xiàn)實讓你失望,也許人類美好的情感只能在古人身上去尋覓了。
梅心儀莫名其妙地看著你,是自己講的故事讓眼前這個女記者感動嗎?她不知怎么安撫你的情緒,于是轉(zhuǎn)過身,面對城南河唱起了昆曲《秋江》:
“秋江一望淚潸潸,這別離中生出一種苦難言,恨拆散在霎時間。……”
隨著昆曲的起伏,你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綠色的蘆葦,藍天麗日,水映荷花,仙鶴飄然而至,它鳴叫著,悠長的鳴音就像從梅心儀喉間發(fā)出的昆曲,太美太美的景象……你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你聽到梅心儀問:“你喜歡昆曲嗎?”
“梅詩人,你最好別停下來,我的眼前正出現(xiàn)一種美麗的幻境,藍天麗日下,綠色的蘆葦中,仙鶴翩然而至,落到美麗的荷花池畔……”你睜開眼睛說:“昆曲太美了!”
梅心儀被你的情緒所感染,說話的欲望似乎強烈起來,她望著靜靜的河水說:“在我看來,戲劇的國粹是永遠不朽的,一年四季都適宜誦讀,比如春天適宜讀《牡丹亭》,多少嘆惋,多少解不開的濃愁,釅得像一杯碧螺春茶,將那青春的滋味與色彩潑灑向漫天碧云中去;夏天適宜讀《桃花扇》,李香君是屬于夏的女子,她志如烈火淬鋼,這樣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且不去想那柄濺著額血的扇子吧,請到山溪間去看那零落的桃花,那不是輕薄的逐水流,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慘烈;秋天適宜讀《西廂記》,秋的長空拉開了西廂那一場如火如荼的戀情焦距,長亭生別,山寒水瘦,多少情腸,欲言還止。唯有蕭瑟零落的秋配得上這樣的一種場景;冬天適宜讀《竇娥冤》,在玉潔冰清的世界里,擁有一窗靜寂與肅穆,讓一室沮冷去安撫牢騷不平的一腔熱血。”
你癡聽著,不知該怎樣回應(yīng)眼前這位一身古典的美人。
梅心儀見你不吭聲,又說:“我們天浦如今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在經(jīng)營荷花,他們的荷花通過網(wǎng)絡(luò)已經(jīng)銷到了海外,日本也有不少客戶。你有興趣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