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清調(diào)著藥水,潘宏萬在給陳梅姑捶背,只要手稍微重一點,陳梅姑就咳嗽出來。老潘放下裝著雞和飯的筐子,繼續(xù)笑著:“外面沒飯吃,回來吃了?”潘宏萬說:“下午時候,我剛回車,曾德華跑來,說問到他在哪兒了,我叫了幾位叔伯一起去,才把他扭回來。”黑手義的小兒子左手拉右手衣袖:“他不錯,還很有力,我的手都被刮破皮了。他一身傷不知在哪兒惹上的,可不是我們打的。”老潘說:“打了,白打。打得好。”說完遞給他一碗祭過祖先的飯,說:“公祖那么靈,一拜你就回來,你也吃吃拜公的飯,吃了,估計就能戒了。”
當(dāng)天夜里,潘宏億發(fā)作了一次,沒有眾人摁扭,潘宏億雙手抓緊床沿,嘴咬枕頭,沒發(fā)出聲。李堂清給注射了鎮(zhèn)定藥后,又開了安眠藥給他服下,熬過發(fā)作時間,他猶如剛從水中撈出。陳梅姑燒了熱水幫他擦掉臭汗,李堂清又開了一些外傷藥,讓陳梅姑給他抹擦身上的傷痕。忙完后,眾人各自歇下,潘江在房內(nèi)看著宏億。老潘沒睡,他知道只要守過今夜,就一切安順。小鎮(zhèn)的深夜安靜得可怕,偶爾一陣無來由的風(fēng),更像是某些已亡人的呼吸。老潘就在門口坐著到天亮,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東邊不遠處,是黑手義店里昏黃的燈光;往西去縣城的路沒開夜店,一片漆黑,所有的窗戶都閉著眼。老潘暗暗嘆息,一直以為早已熟知的小鎮(zhèn),在夜色掩映下,完全看不清,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不知還有多少秘密躲在這彈丸之地的暗夜深處?
第二天,老潘叫宏萬不要出車,一起走進大肚成的農(nóng)用車維修店,迎面便是一個長寬高各有兩米的大鐵籠——這是老潘讓他焊的。又找來幾個年輕力壯的鄰居,費了好大勁,才把鐵籠搬回來安好。潘宏億說:“是關(guān)我的吧?”老潘說:“你什么時候戒了,什么時候出來。”陳梅姑要數(shù)落兩句,嘴唇動了,沒出聲。潘宏億嘻嘻笑:“以后我結(jié)婚,把這鐵籠當(dāng)洞房。”
此后除了洗澡、吃飯、方便,宏億的一切活動就在鐵籠里,李堂清有空便過來看看。毒癮每次發(fā)作,他都頭痛如裂,根本睡不著,李堂清就直接開了一盒安眠藥,讓陳梅姑叮囑他按量吃。有一次后半夜,宏億發(fā)作得難受,趁著沒人,解下褲腰帶,朝桌子上一甩,套住那瓶藥,拉過來。盒里還有二三十粒,他倒得滿滿一手掌心。好一會兒后,他手一甩,藥粒撒滿地,手摁太陽穴,在籠子里無聲抽泣——這一次他比以往哭得都更傷心。